沉海

沉海

苌衍与公孙芝到了揽月殿,殿中寂静无声,问了宫人才知晓翛公子撞邪,令仪王将被沉海一事。

“芝兄,你带齐一去救令仪王,我去面见陛下。”苌衍觉得事态严重,他又悄悄贴上公孙芝的耳朵,道:“救令仪王一事,不得让旁人知晓。”

“明白,衍兄。”二人分头行动。

原来,庄夫人在揽月殿搜出邪秽之物,王后当即尊法师之命,将其沉海。如今,祭奠海神的仪式,正在海边举行,莫野被绑在花船上,只待法师颂完祝语,就将其流放海上。小白近不得莫野之身,只有听莫野的,取了桃花木剑剑柄里藏的解药,准备绕过众人,偷偷到翛公子榻前,却被齐一一鞭子掳走。

“您是?”齐一放下小白时,小白看到一位穿着宝蓝锦服的少年公子,不知齐一何意。

“我是公孙家的三子,公孙芝,受苌衍少傅之托,前来解救令仪王。”公孙芝打量一番眼前的小孩,道:“想必这位小公子就是令仪王的小师兄小白吧?”

小白听闻此言,也顾不得回答公孙芝,只是急迫地指向码头:“莫野在那儿!公孙公子,我们该如何解救莫野?”

“小白师傅莫急,此刻的巫觋法事乃王后监阵,救令仪王切不可鲁莽,必须有个万全之法方有成功的机会。”公孙芝劝道。

“莫野说过,翛公子是中了毒,不是撞邪,只要在七天内服下解药,便可相安无事。”小白举起桃花木剑,道:“这里面有能解翛公子毒的解药,公孙公子可否带小白去觐见王后,说明此事缘由,并为翛公子解毒,洗去莫野冤屈。”

公孙芝看着小白举起的桃花木剑,那种真诚与勇敢令人为之感动,果如少傅所说,令仪王和她的小师兄小白都是不凡之辈,道:“巫觋作法被打断被视为不祥,所以此刻前去不合时宜,况且翛公子撞邪之事蹊跷,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们不可如此明目张胆地向王后说明此事,以免打草惊蛇。”

“沉入邪灵,愿海神惩之,庇佑南冥,庇佑翛公子。”那厢巫觋已经做完法事,缆绳已断,束缚莫野的花船缓缓飘向远离海岸的方向。

小白心急如焚,眼睛直直盯着花船,问公孙芝:“莫野的船已经飘走了,该怎么办啊?”

公孙芝思忖之后,命齐一接了解药,道:“齐一,你可会水?”

齐一自然是会的,只见她点点头。

“等花船飘离海岸三十米开外,潜入水中,破了花船,将令仪王悄悄就出来。”公孙芝指了指不远处,揽月殿下的断崖,压低了声音,“在那断崖下有一处隐蔽的小洞穴,你救了令仪王,先藏在山洞里,待我处理好外边的事,会发送信号,那时你再将令仪王带到公孙府。切记,此事定要保密,不然无论事情起因如何,就破坏法事一罪,就难逃一死。”

齐一潜海之后,公孙芝与小白二人,小白在一旁打掩护,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声哭闹,吸引旁人注意,公孙芝悄悄给翛公子服下解药。

王后看见小白灵动的身影,心里琢磨,这个小孩与令仪王一道入宫,如果只处理了令仪王而不处理他,王上兴许会对她产生疑心,觉得她太过针对令仪王。于是,命令道:“放肆,胆敢冲撞神灵,来人,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择日处决。”

“是。”

公孙芝头上开始冒汗,心中恐惧,我南冥的王后竟如此心狠手辣,居然以“莫须有”的罪责剥夺了两个孩童的生命。

花船在海中渐渐沉没,直到看不见踪影,众人还未回神,就有服侍翛公子的宫人喊道:“海神娘娘显灵了!翛公子醒了!”

凤乾殿有王后的亲信阻拦,苌衍没能见到韫王。公孙芝给翛公子解了毒之后,事情又有了一个变故,他打算去找苌衍,共同商量对策。

“芝兄莫急,当下首要之事,是让令仪王救统领。次之,推缓小白师傅行刑时日。最后,找到岳父大人、公孙统领、令仪王等被陷害的证据,面见王上,推翻冉氏的阴谋。”苌衍的一番分析,让公孙芝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

公孙芝发出信号,不多时,齐一将莫野带到了公孙府。莫野因呛了水,受了惊,还处于昏迷状态,浑身哆哆嗦嗦,嘴里凌乱的喊着:“娘亲……娘亲……别走……”

没人知晓,莫野沉海,被花船压着喘不出气的那几个瞬间,他体内有一股不可操控的力量,他的阴寒几欲将整片海域冰塑起来,但眼前忽然出现一位穿着水碧色的清丽女子,她的声音婉转柔美,她对莫野说:“孩子,别怕!”

隔着水纹,看不具体那女子的模样,但莫野体内忽然缓缓产生一股温热的暖流,心中即刻喷涌而出“娘亲”一词,才融化了将要冰冻起来的海水,晕了过去。

齐一给莫野运气,他吐出海水,悠悠转醒。

“少傅?这是哪里?”莫野脑袋还有点懵懵的。

“公子,这是公孙府的药房。”

“公孙府?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师兄呢?”

苌衍和公孙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苌衍只得安抚道:“公子,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待会儿臣为您一一道来,只是此刻公孙统领危在旦夕,刻不容缓,还请您为公孙统领看伤。”

“公孙统领受伤了?为何不请医师?”

“怕是一般医师救不了他,只得劳烦公子。”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看看。”

莫野看时,发现公孙荻印堂已黑,面无血色。他又看了公孙荻背部的剑疮,血已结痂。莫野指了指公孙荻身上几个部位,赶忙说:“齐一姐姐,待会儿我割开统领的血痂,你封住这几个穴位,要快,一气呵成。”

自从上次莫野经历思过房的暗杀之后,再拿刀已没有最初学医那般畏惧,举着刀直直将公孙荻背上的血痂抠下来,齐一立刻封穴,从公孙荻背部的血疮顿时喷出一大滩黑色血液。莫野环顾药房,拿起一个写着艾草汁葫芦药瓶,倒在伤口上,清洗伤口,又将还未研成汁的艾叶捣碎,敷在伤口上,用纱布包扎。

完事之后,莫野才说道:“公孙统领中了黑鸩毒。”

“黑鸩毒?”

“统领应是误喝了鸩酒。鸩鸟是一种食蛇鹰,它吃了毒蛇,便在体内留有很猛的毒素,这种鸟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羽毛。用它的羽毛划过酒,同时掺入雪花一支蒿的汁液,按比例配成鸩酒。但二师父说,鸩毒的毒性非常残酷,也不是随意可以配制的,就算是医技杰出的医士,也就是传说中的‘鸩者’,即使在犀牛角、兽皮的保护下,也是胆战心惊地配制。所以,给统领下毒的人定是费了番心思。”

如此残酷的手段真是令人扼腕!旁听的众人几乎都惊掉了下巴!

“此毒可有法解?”公孙芝问道。

“此毒是杀人的利器,普通鸩毒人一旦饮下便行将发作,其性急而有治,且易辨别。但黑鸩毒毒性强而难发,因为黑鸩毒性缓而难以察觉,直至慢慢地将人血化尽。二师父说,这种引而不发的性质就像它所具备的深厚功力,等当事人的想象力和恐惧感发挥的差不多的时候,一发则动全身,无药可救,所以,此毒非数月甚至一年之久毒性才开始发作。”

“既然大哥中的是黑鸩毒,那为何大哥饮酒之后即刻毒发?”

“公孙统领并不是毒发,而是因为有人刺了他一剑。”莫野继续说道,“所以,我只能帮公孙统领清理伤口,止住血,但保不住他的命。”

“这么说,大哥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才走了父亲,大哥又即将离开,公孙芝心中伤痛不已。

苌衍有些疑惑:“为何冉均是不用立刻令人置于死地的药,而要用一年后才会毒发的药?”

“当然是怕被人发现公孙统领是因为中毒而亡,而不是中剑而亡,要不然他为什么刺那一剑!”莫野道,“咦,少傅说是什么人要害公孙统领?”他似乎才捕捉到重点。

“此事说来话长。”苌衍似乎不愿将当年的恩怨告知于莫野,怕他心生仇恨,但又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必须要莫野的帮助才能将冉均是绳之以法。“巫祭宫的灾难,丞相去逝,甚至当年先王后生下公子后忽然离世,恐怕都与少宰冉均是有关,公孙统领也正是因为调查真相,而被他毒害。”

“娘亲?”莫野心中一咯噔,原来让自己从小就孤苦伶仃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什么狗屁少宰。

莫野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这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冉氏与王上的胞弟韧公子为夺皇权,勾结后夏,谋反叛国,后来韧公子兵败,韧公子自杀身亡,冉氏被诛九族,少宰冉均是和当今广渊王后冉修子便是冉氏遗珠。三年后,韫王和圣懿王后微服出巡至蜀中,同情二人遭遇,圣懿王后留冉修子在身边做侍女,王上仁慈,不顾二人罪臣身份,封了冉均是一官半职。谁知二人仇恨未消,蓄意接近王上和圣懿王后,犯下种种恶行,企图复仇。

丞相大人仙逝后,公孙统领觉察岳父撞邪一事并非如此,后来发现岳父是中了‘雪花一枝蒿’之毒身亡。那日听闻令仪公子也被人以此毒差点陷害,与公孙统领相商。公孙统领与冉均是曾同拜师于蜀中驭剑士喻明子门下,除了熟习剑术,药技也十分了得。因为此毒南冥难寻,知之者甚少,公孙统领便有点怀疑此毒出自他的同门师兄冉均是之手。他念昔日同门之情拜访少宰府求证,毫无防备,不料却被这种惨绝人道的手法所迫害,臣不得已,才请令仪公子来救公孙统领。”

“唉,二师父啥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太好,什么败家徒弟!”小小的莫野竟然皱起了眉头,想必他原来猜的不错,那王后娘娘果然在针对自己,他和小白的“雪花一枝蒿”之毒,果然来自她的手笔。那翛公子撞邪的事,无独有偶,是她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