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就在这时,一旁的黄建良整个咆哮起来。稀里哗啦吐了一大堆之后,终于有力气继续了,“张艾,我记得有提醒过你,不要抱怨不要怨恨。人在世上混,哪里有什么都不付出,就能获得回报的好事。现在,离开,赶紧。不要再停留了。”

一时之间,他是那样的可怕,甚至就连气场都变了。

是啊,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因为实在醉得厉害,罗琼的脑子一片轰鸣。没错,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哪能一点代价都不支付呢,一时之间,过往整整二十六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呈现在眼前,还有那些几乎折磨了她整整一辈子的怨恨和愤怒。

为什么要愤怒呢,为什么要怨恨呢,母亲生了自己,她虽然是母亲,但那又如何。

母亲又没有亏欠女儿什么,怎么可能真的就一点都不图地付出。

为什么要痴心妄想呢。

……

黄建良的车上,裹着男士西装外套的张艾坐在前排开车,而罗琼,则在后面照顾整个瘫了的黄建良。大约是酒劲整个上来了,罗琼抱着几乎不省人事的黄建良,哭得抽抽泣泣。总而言之,就是两个酒醉鬼在后排发酒疯。

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不要害怕,我的宝贝……没能保护好你,真的很抱歉。”

他的情话,一如既往地扣人心弦。

而罗琼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柔顺地贴到对方掌中。

“怎么能这样,那些人怎么能如此过分……把人整个脱光了玩,把人灌这样……会死人的……他们怎么能这样,视他人于无物。不放过他们……绝对不要饶恕他们,我要起诉他们,以伤害罪的名义……”她就那样断断续续地抽搐。

“得了吧,我的大小姐,别搞得这样的事就象你没有见过一样。有些事,对于常人而言,或许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的荒唐,但对于另外一个阶级而言,不过是日常消遣而已。黄建良的胃穿孔,就是为孙氏拼搏时喝出来的,可就这样,集团内依旧有人说他是在享福。而我,同样的事难道还见少了吗,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的小秘书,人家凭什么当你是人。”

“搞清楚现状,我的大小姐,别把自己弄得就像没有见识的人一般。生命诚可贵,但命有阶级,人有高低贵贱,这世界,可比你想想中更加残酷。所以,不要再幼稚了。更何况人家是市委书记家的公子,你找谁告发他去?信不信,人家分分钟毁了你。”

“别以为人家叫你女王大人,就真的怕你了。我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一个戏称……”

一串串话语,将罗琼当场打蒙。

贵圈,她可望不可及的贵圈,区区一个草根的她,到底跑到贵圈做什么。她到底跑到孙筱悠的身体里做什么,像她这样的草根,如何能驾驭贵女的生活。

虽然这世界的本质是残酷,可这样未免也太过残酷了吧。

没错,世界原本就是残酷的啊。

……

等到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一行三人回到孙家大院时,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异常。除了极少数几个知情者之外,目光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过,然后失去兴趣地转向别处,而这个时候的贾琳,正被一群女人堵在孙筱悠的衣帽间内。

她们非要让她换上孙筱悠那套,最具特色的粉红公主裙不可。

贾琳哭,贾琳大喊大叫着,但一切全都无济于事。虽然她的家世不如孙筱悠,但好歹也是百年资本家族之后,一群人终究不敢把她怎么样。这世界,终究是个讲究实力的世界。

这一夜,罗琼久久地坐在黄建良床前,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这个近乎消瘦的男子。他的手,就那么若无其事地环在她的腰上。而她的,紧紧地握在他手上。

努力、奋斗、拼搏,还有不甘人下的愤怒。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从黄建良身上品味到的感觉,就像她曾经的幻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罗琼心里某个隐藏极深,而且从来不为人知的隐晦,被黄建良砰地一声,整个敲开。

“在注定寂寞的长夜

不如先跟期待

跟期待诀别……”

轻轻地哼那首争气。

听到罗琼的歌声,黄建良原本闭得紧紧的眼睛突然睁开,与此同时,他的手从孙筱悠的腰部上升到脖子,然后是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她奶油一般细滑的脸蛋,他的唇覆上她的。

因为酒精的缘故,罗琼的脑子里本来就奔腾咆哮着各种情绪。

这样一来,更是整个爆炸开来,简直让她无法思考。

首先是完全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全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绷得紧紧地,但黄建良的眼睛融化了她。就那样整个放松下来,任凭对方处置。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再一次下滑,首先是脖子,然后游离在锁骨之上,接着是更下面。

但就在罗琼认为即将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却又戛然而止。因为酒精的缘故,黄建良一头栽了下去,然后整个睡死过去。

嘘地一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应高高兴还是失望。但今天,就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

……

入睡之后,罗琼的灵魂从孙筱悠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漫步在别墅之中。

孙筱悠似乎是个喜欢照相和户外运动的人,这点有满满一墙壁的照片为证。现在。罗琼就站在书房内那幅巨大的照片墙前,这些照片几乎记载了孙筱悠过去整整一生的旅行历史。

西藏,孙筱悠身穿藏族服侍站在蓝天白云之下,笑得那样的璀璨。

海南,蜈支洲岛,她和水母有个约会。

澳大利亚,大堡礁,她象条美人鱼般游弋在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里。

埃及,金字塔,她在漫天黄沙中骑着骆驼……

罗琼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她如饥似渴地看那些美妙的景色,还有那她只能想象,再也没有机会触及的外部世界。伸出双手,想要触碰,但她能够摸到的只有冰冷的墙壁。

这一刻,罗琼彻底遗忘了心里医生关于孙筱悠有心理疾病的描述,忘记了那十六位咄咄逼人的董事,忘记了自己的决心,妒忌和怨恨将她整个充满。

一个几乎将整个世界完全领略的女人,一个生活得如此自由自在的女人,一个拥有黄建良那样贴心人的女人,她完全无法想象,为什么孙筱悠还要吃饱没事干地去玩什么高空坠落。

类似跳楼上吊那样的事,即便要做,也应该由象她这样的苦逼去做才对。

因为每张照片上都有准确时间的关系,罗琼一张一张地看,仿佛一条无形的曲线,将孙筱悠的整个人生串联起来,然后整个展现在她面前。然后,这条曲线断在了六年前的春天。掐指一算正好是孙筱悠大二的时候,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孙筱悠不再旅游。

当然,仅仅从没有照片这一点,就做出这样的判断,未免也太过牵强。

因为时罗琼脑子里满满地都是羡慕和妒忌,所以没有办法思考别的更多。她脑海里满满地全是自己过去那种,甚至就连黑白都不存在,除了极度压抑的灰色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人生。

漫步在别墅之中,虽然孙家大院主题建筑仅仅只是一座山寨式别墅,但在某些方面它和它的保养者,做得的确不错。尤其是别墅走廊上的那些壁毯,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上的古董壁毯,它们有来自西方社会,有中国本土的,甚至还有中亚地区的。

大部分和宗教有关,少部分是人文景观,她就这样漫步在艺术品长廊之中。一时之间,甚至灵魂都得到了洗涤。最终,罗琼停留在那副《罗斯德亚的吻》前,画中一对情侣拥抱接吻,他的深情,她的沉醉。罗琼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别墅顶楼花园内的游泳池旁,罗琼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今天,假如仅仅只是想要愚弄张艾,那么这里就有水,完全没有必要费尽心力地跑去水库。这里的水,更干净,更有格调,更适合高大上。而那个水库,不远不近,十五分钟车程而已,听着容易,做着却难。天知道就这十五分钟,会产生什么变数出来。

而且相对这个相对封闭的泳池,那水库几乎处于完全开放状态,在那里上演荒唐戏,可谓是坑爹党中的极品大坑。那些人,虽然个个都有过硬的靠山,但在这个咨询年代,尤其是智能手机和微博一统天下的年代,甚至就连国家机器都只能用事后和谐的方式控制舆论。

区区几个二世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掌握一切。

真是太滑稽可笑了。

至于张艾,从她的言谈分析,她不是不了解那几个人渣的底细。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根基的姑娘,虽然是董事长的同学加闺蜜,但短短几年内,几乎是以扶摇直上的速度,一路从公司最底层的小秘书,做到总经理助理这个位置上。张艾本人能蠢到哪里去。

再加上那些女宾们,尤其是贾琳的反应显示,张艾似乎不是被人用非常手段请走的。

天知道张艾为什么会到那个水库去,

鬼才知道呢。

但从她身上那些因为急于挣脱束缚而留下的伤口,还有那带伤跃入水库的举止分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有鬼的样子。那水库,那样的死水,臭哄哄而且脏兮兮,天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细菌和寄生虫,若是因为异心而做那些,那样的付出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这世界……水太深了,不适合她这样的草根女混。

太复杂了,罗琼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进入灵魂状态之后,罗琼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会大幅度提升,与此同时逻辑推理能力也会更强。但现在,她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不想去烦恼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有些时候,人蠢一点会比较幸福。太过聪明的人,尤其是女人,得不到幸福。

把手放到唇上,她还在回忆那个吻。

有史以来第一次亲密接触,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感觉,难道这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