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聚头

冤家聚头

原本海棠和并蒂都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凤安熙宽厚,凤家又家底深厚,便是的脸的丫鬟,也比外面的普通人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好上不少,平日里只用做一些伺候凤安熙茶水的活计,很是轻松。

只是前几天并蒂不小心摔了小姐一只粉彩梅花细瓷盏,就被罚去了厨房做事。

凤家的大厨房要做全府人的吃食,人多且杂乱,脏活重活也多在厨房,又是大冬天的,并蒂身子娇养的弱,在厨房熬着肯定不好过,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海棠就是一阵鼻酸,她和并蒂二人从记事起就在小姐的院子里了,平日里又睡在一处,感情深厚,见到并蒂这样,她心疼的不行。

只是她好几次求情,平日里十分宽松好说话的小姐,却怎么也不松口。

这会儿子好不容易见到凤安熙想起并蒂,海棠以为她是心软了,立刻道,“五小姐,奴婢知道并蒂惹了您不高兴,也知道她这次的确是做错了事情,只是并蒂从小跟奴婢一起在您的院子里面娇养着,细皮嫩肉的,根本就受不得厨房的苦,奴婢昨天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她的手都快冻烂了,再这样下去,她就废了啊,请五小姐您开开恩,饶过她这一次吧。”

海棠见凤安熙神色平淡,咬牙跪下,砰砰砰很实诚的磕了好几个头。

凤安熙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心酸难耐。

上一世,她嫁入燕北王府的时候特地带了海棠和并蒂当陪嫁丫鬟,海棠沉默寡言心眼实诚所以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而并蒂则是生了一张巧嘴,性子又八面玲珑,所以外面的事情,她都会交代给并蒂。

可谁知,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几乎是当成了半个姐妹来对待的并蒂会背叛她呢?

她永远记得,并蒂笑吟吟的端来哄她喝下的安胎药之中居然下了藏红花,那才是她四个月的孩子啊,刚刚学会踢她的肚子,就被她一碗药,葬送了来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她也永远没有办法释怀,她被赶去偏远小院子之后,她是如何在那对畜生面前卖乖讨好,去嘲讽践踏她这个前主人的。

并蒂这种人,凤安熙现在真的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没有杀了她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放了她,绝对不可能。

而且,上一世海棠也是折在她的手里,她记得海棠死的的时候,并蒂只吩咐人将她丢去乱葬岗,可知道现在海棠还在为并蒂求情。

真是个傻姑娘。

也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上一世并蒂的所作所为,还会不会这样的待她。

海棠心眼儿实诚,再说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所以她怎么想的,也不打算跟海棠说,只是海棠曾经是她在燕北王府最后的温暖,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会好好的护着她,不会让她再重蹈覆辙。

海棠跪在地上额头都磕红了,凤安熙无奈的低头,伸手把她给拉起来,“额头都红了,待会儿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苛待你,我明白你与并蒂感情深厚,见不得她受苦,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再宽恕她一次,我们用过早膳便去瞧瞧她,若她知错能改,也不是不能让她回来。”

“奴婢谢谢五小姐,奴婢谢谢五小姐!”

见到凤安熙松口,海棠开心的又要跪下磕头,却又被扶住。

凤安熙的小脸上带着往常一样稚嫩柔和的笑容,眼底却是幽幽如同暗水涌动。

凤府的姑娘们不少,凤安熙身为大房的嫡女,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的长相,又玉雪可爱,极会撒娇,整个府里对她都没有办法,除了宠着还是宠着,就连身为当朝一品大员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凤老爷子,见了她也要变成绕指柔。

凤老爷子平日里是一个极其看中规矩的人,家中子弟犯了错误或者是惹了他不高兴,那完全是没有情面可讲的,该骂的骂,该罚的罚,别人还求不得情,但是只要凤安熙开口说话,他一般都会给几分情面,平日里就连她父亲户部侍郎凤昀舒也要哄着她在老爷子面前为他说好话。

早膳过后,凤安熙带着海棠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面。

凤安熙的母亲云氏是兵部尚书云家的嫡女,在闺中就已经美名在外,不知道多少人踏破门槛来求亲,最后嫁给了凤家长子凤昀舒,二人琴瑟和鸣,第一年就生下了大房嫡子凤安德,没过几年,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凤安熙,凑成了一个好字。

且云氏的一双儿女,大的凤安德能力出众,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得了皇上的赏识,在宫中禁卫军中做了个统领之职,小的凤安熙更不必说,将来长大,必是百家争着娶的女儿。

所以云氏在家被娇宠,进了凤府也是过的事事顺心如意,府里的人也对她极为敬重。

云氏的院子得名琴瑟,是大老爷凤昀舒亲自题的字,院子里也是种满了罕见的金钱绿萼,现在正是开花时节,满院子冷香阵阵。

云氏对凤安熙宠的都快上天了,毕竟她虽然有一儿一女,儿子却从小就要习文练武,在她身边的机会不多,只有这女儿,跟着小棉袄似的,时时在跟前能瞧着贴心。

她见到凤安熙冒雪来自己的院子里面,她又是欢喜又是责怪,“娘不是已经吩咐人去你院子里面说过了吗?天气冷就多睡一会儿,别跑过来请安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不得也冻不得。”

凤安熙任由她拉着自己进屋,那边大丫鬟已经送上了暖手的炉子,云氏把炉子塞进她怀里给她暖着。

凤安熙搂着暖手炉,滚到云氏怀里,“母亲,我们的院子相隔的不远,干嘛不让我过来?再说了,见不到母亲,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趣,还是母亲身边最舒服。”

云氏听了这话之后嘴角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她搂紧了怀里面小小软软散发着淡淡奶香的身子,笑道,“不久前你爹还跟我说,说我们女儿长大了,一点也没有小时候那么黏人了,我看你爹就是睁眼说瞎话,我的女儿这不就粘着我吗?”

凤安熙笑着把头埋在云氏的胸口,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熟悉又温暖的香味。

别人瞧着只是姑娘性子软黏人,只有她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上辈子,她有一次生病,请了好多大夫也不见好,云氏和凤昀舒不顾天气不好,冒着雷雨出去为她去寺里亲自上香祈福,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消息传到凤府之时,凤老爷子几乎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整个府里上上下下一片哀恸,她哭着喊着要出去找爹娘,只有她哥哥凤安德,一个人沉默的站在旁边,失神一样的说着什么。

曾经她只顾着伤心悲痛,根本没有去注意凤安德说了什么,但是后来她一回味,惊觉凤安德说的话不简单。

他说,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凤安熙不清楚为什么她哥哥凤安德会说出来这摸不到头脑的话,但是她明白他是什么人,他若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绝不会信口开河。

认真的想一下,若是云氏和凤昀舒的事情并不是天气造成的,那么会害她父母的人到底是谁呢?燕北王府吗?

乱七八糟的头绪在凤安熙的脑中如同乱麻一样的纠缠,她怎么也抓不到重点,凤家从她父母出现意外那一刻开始,迅速的分崩离析,随后凤老爷子也撑不住走了,树大招风,曾经辉煌的家族没了老爷子的庇护很快没落下去,她的哥哥凤安德也没过两年就郁郁而去,她从云间一下子落入了地狱。

上一世的一幕幕从眼前飘过,凤安熙紧紧的抱住了云氏,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能像曾经一样只知道哭闹,她要做凤家的保.护.伞,保护她的亲人们。

凤安熙在云氏的怀里赖了半天,直到快用午膳才起身。

门口的海棠依旧等着,见她出来眼神有些期期艾艾的。

凤安熙并没有忘记晨间她跟海棠的对话,其实若是放在以前,像并蒂这样的背叛过她的,她绝对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只是今日早上,海棠为并蒂求情之时说的话给了她一些启发。

海棠的确是忠心耿耿,只是她太过单纯实诚,需要好好的磨练,只有多经历事情和教训,有的道理才会真正的去懂得。

而并蒂,很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人。

凤家显赫,凤府自然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府邸坐落在最是金贵的长安街上,面积之大自不必说,府中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假山奇石处处都是,这其中住的,除了身份尊贵的主子,下人也是多不胜数。

人多了,自然就会分三六九等,府中下人们自然也不例外,那有脸面的下人都在主子们身边贴身伺候,月钱多,干活儿轻松,还时不时有赏赐,这一般的下人们在各方要处管着事情,偶尔也有油水可拿,最末等的下人们却只能干那些没人做的重活儿,连见到主子的机会都没有。

并蒂曾经是凤安熙身边儿很得脸面的大丫鬟,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丢到厨房干活儿,厨房是整个府中人最多,关系最复杂,也是重活儿最多的地方。

其实在这里做一名最末等的下人,挑水劈柴,洗洗刷刷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只是最让她生气的是她还要负责倒那些下人们的污秽之物。

想她在凤安熙身边之时,小姐的污秽之物都自有别人伺候,她现在居然还要伺候这些个脏东西,想一下并蒂就气的咬牙切齿。

在这里待上一日,并蒂就要气上一日,好几次她气的受不了了想要干脆的逃走,可是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她的卖身契还在五小姐手里握着,最终她还是只能想办法回到五小姐身边,所以每次当海棠来偷偷看她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弄的很惨,以博得她的同情。

她跟海棠一起那么久,很了解她,见到她如此凄惨,海棠一定会于心不忍帮她求情的。

而海棠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见到她带了五小姐过来,高兴的手指都微微的颤抖。

她狠狠的把手在水桶的绳子上面磨了几下,都见了血印子,这才飞快地跑到凤安熙面前跪下请安。

海棠清楚厨房这边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她这会儿真切的看到并蒂提着两大桶水,手都被磨的血肉模糊之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也忍不住随着并蒂一起跪下。

看着两人在寒风中跪在冷硬的走廊上争先恐后的哭,凤安熙一手拉起海棠,目光不轻不重的落在了并蒂弯曲的脊背之上,脑中却控制不住的想起了上一世她躺在榻上并蒂帮着那贱女人一起糟践她的样子。

她唯一的骨肉和身边最忠心的丫鬟,都是眼前跪在地上的这个畜生给害死的,她害人的样子就算是阎王爷看了都要打个冷颤,现在却可怜的如同死狗一样在她这里摇尾乞怜,真是有意思啊。

她本来想把她扔到底层自生自灭,没想到她还费尽心机想要回到自己身边,既然她都这么努力了,她自然也应该满足她才是,然后让她尝一尝,什么叫做绝望。

想到这里,凤安熙淡淡开口,“并蒂,你与我一同长大,平日里我也是将你和海棠看做了半个妹子的,如果不是你弄碎了祖父给我的粉彩梅花盏,我也不舍得你来这里,你是知道的。”

“五小姐,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奴婢自作自受,怨不得五小姐,五小姐没有将奴婢打一顿发卖出去已经是仁慈,只是奴婢从小就照顾五小姐照顾惯了,现在一离开五小姐实在是想念,求求五小姐开恩,放奴婢回您的院子吧,哪里是做个洒扫的小丫鬟也好。”

并蒂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省力的磕头。

这态度倒还真是挺不错的。

但是凤安熙对于她的这番动作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你既然认错态度不错,我也不能太过苛责于你,要不然说出去还以为凤府小姐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罢了,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回去吧。”

听到五小姐总算是答应了,并蒂激动的语无伦次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脸上的表情庆幸又欣喜。

海棠也挺高兴的,拉着并蒂跟在凤安熙身后,从厨房出来。

不过出了厨房,拐过一条抄手游廊之后没走几步,迎面就走过来几人,为首的正是凤家二房的长女凤安锦。

凤安锦今年十二,比凤安熙大了两岁有余,只是两人虽同为凤府小姐,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凤安锦从来就没有把凤安熙这个堂妹放在眼里,反而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凤安锦还要落井下石一番。

凤安熙九岁,在十二岁的凤安锦面前,她明显什么都玩不过她,上一世被她各种欺负为难,这一世同样经常给她暗中使绊子。

但是凤安锦想不到眼前的凤安熙早就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揉圆搓扁却还不还手的五妹妹了,她如果还要不知死活的跑来挑衅,凤安熙才不会继续对她客气下去。

就算是她姓凤,那也不行。

“我说今个儿怎么一大早起来喜鹊就叫呢,原来是要遇到五妹妹啊,五妹妹这是刚从厨房过来啊,呀?这是五妹妹身边的大丫鬟并蒂啊,这么狼狈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果然厨房不是普通人能去的。”

她说完,目光笑着落在了自己身边的丫鬟月福身上,又故意去看并蒂,“虽然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身边一起长大的大丫鬟,就算身份有别,却多多少少跟我们有一些感情,平常总是听人说五妹妹性子软和待下人宽厚,可这会儿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在外人面前装一装罢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对自己的丫鬟呢,月福,你可要明白,跟主子,绝对不能这种表里不一的,要不然并蒂就是你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