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末路
皇后末路
时永元六年十月十五，正处下元节，乃是祭祀祖先之时。
在这座历经几百年沧桑变化的大明宫中，却有一座极其破落不堪的墙垣，这座墙垣仿佛就是大明宫光明的另一面——黑暗。
而这场黑暗却深深囚禁着王芷，其周边令人作呕的恶臭就是一道道枷锁，束缚在王芷身上。王芷听着旁边隐隐约约的动静，似乎自己周边还有一人，而她自己？对啊，她是谁？不，我是谁？
“我是谁？”
一想到这个问题，刀锋般凌厉的记忆便一同涌进她的脑中，脑袋瞬间被割裂成千万份。她的食指已经深深挖进这块冰凉的土地，指缝中已经掺杂沙石和血肉，可这十指钻心的疼痛都比不上那脑中的割裂感，她恨恨的宣泄着这种疼痛，不自觉翻滚起来。
旁边一人虽然看不见她的行为，却能清楚感觉到旁边人的行为，冷笑一声讥讽道：
“呸，都是你这贱婢干的好事！自作自受！”此声音虽然甜美动听，可是语气中却泼辣阴毒毫无隐藏之意。
可是王芷管不得这么多，随着声源忍着身上不知名的疼痛一把抓住那人：“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人被一把抓住，显然吓得不轻，‘啊’的一声摆脱了王芷。不过一听王芷那如同疯癫的言语，似乎想到什么顿时一顿讥笑：“哈哈，你莫不是疯了？你疯了！？王皇后疯了？！哈哈我赢了！可笑，真是可笑堂堂一国之后，居然在这暗室之中被武氏逼疯了？哈哈……”
那名女子不禁狂笑，可是笑着笑着，想到自己如今情形和那王芷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疯了，自己又会好到哪去呢？
她们右脚被锁链牢牢困在这，疯亦或是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如今她笑王芷疯了，至少还有自己笑她。可是自己以后若是疯了或死了，又有谁知呢？想到此笑声中渐渐地被就哭腔掩盖，女子最后哀嚎大哭。
“武氏？武氏！我和王芷何曾想到你有如此手段？！我萧瑛与这王氏争斗数年，没想到却被你……”
自称萧瑛的女子说到一半，眼神一变便抓着王芷疯狂地拉扯：“都是你这贱婢，都是你引狼入室！那武氏贱婢在清露寺待得好好地，为什么让她进宫？若不是你这贱婢把她引进宫，不然我何止于此？！”
萧瑛如同疯癫的动作和言语结合脑中的信息似乎让王芷想到点什么，‘王芷’、‘武氏’、‘萧瑛’……
刚刚想到点什么，远处传来‘吱呀’的一声，仿佛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推开一样。
她们的面前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细长的光芒，随后这光芒如同折扇一般打开，最终露出了一道发光的门，这漫无边际的暗室才迎来了一丝光明。
王芷借着光勉强看清楚了暗室的布置：右手边的一面墙上似乎有个投食用的暗格，暗格周围就是随意堆叠的空粗碗；
而她们身后墙上挂满了各式样的刑具，而她与那自称为萧瑛两人的右脚腕被一个铁环锁住，两人脚腕上早已经被磨出了鲜血淋漓和干涸的血迹，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扣死了铁环，铁链的另一端便牢牢地扣在身后墙上的暗扣之上。
至于两人左手的那面墙下……
王芷呕的一声，满是污秽的黄白之物，其间白色之物还在不断蠕动……看见如此情形加上实在忍受不了的割裂疼痛，王芷呕的一声昏了过去。
那道门终于完全打开，萧瑛一双眼睛盯着那道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可算就是这样忍受不了这样突然的强光，不由得阖上双眼。
萧瑛刚想将手抬起来，似乎想渴求什么，却感觉双手极其酸胀，透着光看到了自己双手的模样：十支修长的手指都肿得像萝卜一样，可是颜色却非葱白而是紫得发黑。
一双手臂遍布着发丝般细的伤痕，有结痂的、有愈合的、也有着正在渗血的伤口。身上的衣服仅有一件破旧得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衣服。
而她也看清楚了她旁边那个女人：和她一般无二的情形，伤口、衣服都是如出一辙，而那自称萧瑛的女子却不畏那强光直直地盯着那扇门，仿佛期待着什么、仿佛又恐惧着什么。
虽然萧瑛狼狈不堪，可是借着门口的光也能发现：凌乱的头发依然掩盖不了这女子的绝美容颜，虽然那容颜在光芒之中极其狰狞。
“我的梓潼、良娣，你们还好吗？朕很想你们”
这背着光走进来的男子，头戴攒金丝裹玉翼善冠，身着明黄刻丝金龙锦服，腰间系着一条看似极其素朴的黄绦，一看就知是真龙天子，随着男子走进，他脚下踩着的那双镶黄穿金云靴在光芒之中，让几乎瘫在地上两位女子看得仔仔细细，云靴的每一寸的纹路都在她们的眼前展现。
那双鞋子来到了她们的面前，王芷和萧瑛抬起她们满是伤痕的脸，男子蹲下来一把抱住两个落魄的女子。
“我的皇后，我的淑妃，你们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朕的不是，是朕来晚了。”
王芷被这陌生的男子一把抱住，回醒了转来，可是眼神之中似乎与前面的王芷不同……多了几分端庄，眼中也多了几分冷漠和高贵，这是这具身躯原本的主人——王皇后。
而原本的王皇后似乎没有感觉到王芷的存在，只得冷冷地回答皇帝：“陛下，妾身与萧氏早已经被陛下您废弃为庶人，何来皇后和淑妃之称呢？莫不是来消遣民女？”
而旁边的萧瑛也惨笑一声：“陛下，那武氏已经成了皇后：前几日，那漫天的庆乐和如山般的‘皇后万岁’都传到了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如今何来皇后、淑妃一说呢？”
说及至此，萧瑛无语抽泣，随后手背一抹脸上的泪水，露出了脸颊下白皙的肌肤，可是转而又面露悲怆：
“臣妾日日被武氏囚禁于此，每天都只能吃食一顿海碗的糟糠，连污秽排泄也只能在此。陛下，救救臣妾吧，臣妾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
萧瑛话语未落，皇帝一把将萧瑛搂得更紧，眼泪如同江河一般，嘴里呜咽之声不绝于耳。而萧瑛也依偎在皇帝身上痛哭。
王芷则如同一个局外者看着这一切，那副身体她已经被原本的王皇后控制，她就像一名看客，奇怪的却是能体会到那副躯体的情绪和痛苦。
皇帝痛哭不已，涕泪横飞在暗牢之中：“小瑛，是朕对不起你，朕明天就救你出去。”
话语未落，又看见旁边的王芷，就补了一句：“还有朕的皇后，朕一定把你们救出去。”
听到这句话，萧瑛连拜数下，连头也磕出鲜血，斑斑血痕印在冰冷的地上，恰如梅花绽放。
王皇后听见自己夫君的话语，眼神中回复了一丝光彩，可是看见皇帝拉着萧瑛的双手，含情脉脉地整理着她的耳发。
为了脱离这个地狱，王皇后只得眼睛一闭，吞了口气便盈盈一拜：“吾皇圣恩，再赐新生，陛下如果您真的还念及昔日恩情的话，求您将臣妾二人放出去，让我们重建天日，我们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就请您把这个院落改名为回心院，便称此处是妾等二人回心转意、改过自新。”
话语中如泣如诉，说完便再次一拜，此拜与之前不同：此次乃是九拜中最为隆重的一拜——稽首，王皇后左手覆右手，如此将手拱齐与身前，然后屈膝盈盈跪地，又缓缓伸头放置手背。随后便是俯身向下至头碰到地面为止，过程舒缓，由王皇后如此名门闺秀一拜，旁人看来简直如画一般。
身旁的萧瑛看见此情形，眼间闪过一丝怨嫉，没想到这王氏身段居然如此婀娜，可现在也不是争斗的时候，待到出去之后武氏贱婢与这王氏贱婢，自己定要她们尝尝她萧氏的手段。
“梓潼，朕……”皇帝刚想一口答应，可是似乎又想起什么，面露不决。
看见如此情形，萧瑛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陛下，妾身不敢奢求回复淑妃之位，只求皇上赏个才女，以供妾身可服侍陛下便好。”
萧瑛一撩耳发，眼露薄雾地望着皇帝，虽然脸上狼狈却又多了一份我见犹怜。果然那皇帝见了如此形象，顿时下定决心。
“良娣，还有朕的皇后，朕马上挪你们出去，你们且等等朕，朕立即就去取印玺放你们出来！”
话音还未落，王皇后与萧瑛二人就目送着皇帝的背影远去，随后那道厚重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了起来，黑暗重新萦绕二人。
可是两人眼中有希望的光芒再也不惧这黑暗……
然而在王皇后脑海中，看着这一切的王芷却不寒而栗，她如此聪颖，怎么会不明白眼前的皇帝懦弱无比，怎么会真的救她们？
甚至，很可能她们下次迎来的，便是来送她们上黄泉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