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事不密留遗祸,早筹谋得转机

第六章:事不密留遗祸,早筹谋得转机

却说自那日林玉陈情,林如海查出给自己下毒的人竟然和江南甄家有牵连之后,左思右想,猜测甄家只怕是有人牵涉进私盐案中了。

因着给上皇做过乳母的太夫人尚在,林如海深深觉得此时棘手。本想写信去甄家问一问,又怕走漏了消息。

只怕此事日后真查出甄家牵涉其中,因着上皇,陛下也未必会处置甄家。一时便有些犹豫起来。思量数日,终是下定决心。

如何决断取决于陛下,臣子自该尽职尽责,方能不负圣恩。

念及自己此时仍在病中,索性借此机会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因此虽然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了,对外仍然称病,只使心腹悄悄去查。

这下可就苦了林玉了。被林如海盯着,整日里关在房里,抄书抄到两眼发昏。

许是林黛玉看不过眼,晚上提点了她几句。黛玉何等聪慧,已是猜到了其父用意。

林玉得知原由,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你们两个父女情深,反叫吃苦我受累!

简直是人间惨剧啊!

只是黛玉又不肯给她抄书,她的字交上去又难以交差,此事成了死循环,竟是无解了。

好在她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也不去钻这个牛角尖。索性沉下心来借此机会认真临摹林黛玉的笔迹。

她此时和林黛玉同居一体,若是两个人的字迹不同,只怕日后要生事。

时间到了三月中旬,贾母又打发人来送信。因林如海并不曾与贾母瞒报自己的病情,故贾母已知他已病愈,此时来信催促黛玉回去。

林如海接了信,思及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怕有凶险,也欲将黛玉送走避祸,遂说与黛玉知晓。

林黛玉仍旧担忧父亲身体不愿意走,林父看着女儿也有些不舍,想着此时事情尚未查出个结果,不用急于一时,遂让林黛玉过了端阳节再走。

林玉自然是不愿意走的,贾家是是非之地,书中贾元春又死的不明不白,走的太亲近,林家日后恐怕要受牵连。

可她情知她与林黛玉恐怕非走不可。

贾敏已死,林黛玉此时尚且年幼,无女性长辈教导。此时又素有丧母长女不娶的说法,若不去,日后恐怕婚事艰难。

更何况她知道林如海被下毒一事,林如海此时让黛玉去贾家也有避一避的意思。

可她却不想就这么走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打算。

这天夜里,林玉对黛玉说起最后一个条件来。

她要求林黛玉明日不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许她出来。

林黛玉想到她的来历古怪,虽然心中生疑,仍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林玉不放心,仍要她再三保证,这却把林黛玉惹恼了。

(我原是那食言而肥的小人,才要你这样疑我!)

林玉遂被怼得作罢。

第二日午饭后,林玉再次屏退众人。

“父亲送女儿去外祖家,可是与外祖母有什么约定不曾?若没有,女儿恐万万去不得!”

林如海奇怪道:“那日原已议定了,今日如何又要重提?怎么又去不得了!又要的哪门子约定?”

“二舅舅家中的二哥哥宝玉,向来最得外祖母溺爱,最是荒唐不过!如今虽不过十岁,却早已通了人事。平日里但凡看见个有几分颜色的丫头,便要拉了人家强吃嘴上的胭脂…”

黛玉正听得半懂不懂、十分疑惑的时候,就听得林父一声暴呵。

“住嘴!”

林如海见她说的这样不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故而出声呵止。

“你是个女儿家,不知从何处听了这些不干不净的话,也敢来学舌,成个什么体统!

任他如何不堪,也与你另院别室,并不相干!我素日里是如何教养你的?竟叫你学那长舌妇背后议论兄长是非!”

林玉知道此刻既然已开了口,若是就此打住,只怕再无机会。便哭诉道:

“父亲不知,他素来最喜在内帷厮混,至今仍居于内院外祖母房中。

前岁女儿去外祖家,外祖母竟将女儿与他一同安置在房内。去岁女儿家来之时,仍住在外祖母房内的碧纱橱中!

彼时尚可说他与女儿年纪尚小不妨事。如今再去外祖母家中,若再无个说法,只怕日后女儿再无颜面见人了!

父亲教诲,女儿时刻不敢或忘,只因此事事关女儿名节,女儿不得不说!”

黛玉此时已听得呆了,她幼年丧母,贾敏尚来不及教她这些,贾母又年纪大了只管高乐,贾府也无人敢劝。她懵懵懂懂,竟不知其中利害!

当下已是又惊又怕。也顾不得疑心林玉如何能详知她在贾府情形。

林如海听到此处,心中已是十分恼怒。他送女儿进贾府本是为了女儿打算,万不曾想到贾府内现下是这般情形。

岳母如此安置,其中不妥之处,连黛玉这几岁的女孩家都看出来了。可黛玉回家至今,一起跟去的仆从竟无一个人来报与他知晓。

林玉见林如海沉默不语,心里打起了鼓。不由得疑心起林如海是否早和贾母有什么约定。若是真的反倒要遭。

她实在是看不上那个贾石头!见一个爱一个不说,又是一个软弱无当的货色!

那日在王夫人房里分明是他调笑在先,王夫人发作时竟一溜烟跑了,独留金钏儿一个人承受怒火,平白冤死了她!

黛玉真要嫁给了他,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因而打定了主意要下狠药!

“女儿昨日又做了一个梦……”

正欲故技重施,怎料想得林如海听见这话竟是被她气笑了。

他冷笑一声,没好气道:“知道什么便直说。离了为父不过一年光景,别的没长进,净学会扯谎了!休要与为父再扯你那甚么梦!”

平白被扣了这样一口大锅在头上,林黛玉心里此时已经委屈极了,可恨自己答应了林玉的条件竟然没法子为自己分辩!

林玉当下也被林如海说的脸上有点发烧,讪讪地说道:

“女儿当真做了个梦……”

她把书中林如海死后黛玉在贾府的遭遇,连着元春封妃到突然死去、丧事从简,贾府一日不如一日的事情俱说了一遍。

又推说梦中自己后来又游太虚幻境,记下了十二个句子。说自己反复思想还是不知何意。以借此点破天机。

林如海刚开始还以为黛玉欲借梦境陈述自己心迹,哪想到越听越心惊!

黛玉年纪尚小因而不知其意,但他本是官场中人,从仕多年,又能得盐课重任,岂能是庸人?

联系起那十二首判词,如何能不知贾元春之死必有蹊跷,贾府只怕牵涉大事,下场恐怕堪忧。

再想起判词里那句“玉带林中挂”分明说的就是自己女儿黛玉!

一时间心乱如麻,遂打发林玉道:“此事为父业已知晓,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务必不得再传与第三人知道。”

“是。”

林玉心中坠坠得去了。

能做的事情她已经都做了,今后事情如何发展,也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如海在房中独坐了一日,直到夜间突然吩咐人去把跟在黛玉身边去贾府的仆从俱都叫来。

下人虽不明其意,心里仍旧松了口气,忙奔去找人。

这边林玉回到房中心里也不太好受,林黛玉一直逼问她在房中的事。

一直到晚上见人有来房中唤雪雁,心里当即有了数。特意把雪雁叫到身前叮嘱:

“老爷叫你去,要是问你咱们在外祖母家的事情,你只管照实了说。”

“是。”

紫鹃听了奇怪,有心想要问一问,但看林玉脸色,终究是忍住了。

她感觉出来了,林姑娘这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和她不如往日亲密了。遇事也只叫雪雁。

雪雁出了房门,却见黛玉的乳娘王嬷嬷也被从耳房里叫了出来,心里便开始打鼓。

待两人结伴到正房,听大丫头说老爷先传王嬷嬷进去问话。便老老实实地在外头站着。

隐约听见房中传出老爷带着怒意的呵斥,心里十分不安。

等到王嬷嬷出来时,见她脸色苍白、吓得哆哆嗦嗦、冷汗直流。此刻在正房也不敢问,又等了一会儿,听见叫她进去。

雪雁一进里间,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问什么便答什么,一个字也不敢瞒。

林如海见她年纪不大,又吓得和鹌鹑似的,回话也老实,便忍住没发作,问完话就让她出去了。

得了令,雪雁如蒙大赦,一溜烟得跑了。

林如海刚问完黛玉在贾母房中情形,又使人去外院里跟贾琏身边的人打听贾宝玉的作为。

贾家仆从一向嘴快,更是抖落的一干二净。

到此时林如海已经有些后悔把黛玉送到贾母处了。只是如今他在江南自顾不暇,当下也别无办法。

一时间竟然起了等此事过后再续一房的心思。

倒不是为了子嗣,他早知自己命里无子,有此念头也是为了独女林黛玉做打算。

去年病中,贾母在信里提过黛玉和宝玉的婚事,他原也有几分意动。

又想着两个孩子还小,难知日后如何,故而没急着定夺。

现如今他知道了贾宝玉的情形,如何肯把女儿终身托付与他,此时自是不必再提了。

待端午过后,黛玉还得在贾府暂居些时日,原来的婆子和丫头俱不妥当,得再寻个老成妥当的人来看顾。

只是一时间又要去哪里寻个可靠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