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龙九决

 

第六章 凌龙九决

 

 

约摸巳时,门外响起了瑾姨的声音:“无忧,是你君叔叔与我,可否进来?”

两日不见,甚是想念,娘亲如此,爹地如此,瑾姨也如此,君叔叔亦是,旁边两丫头一惊,见我示意,没有开门,快速地为我穿衣系带。

我急切地回着瑾姨:“瑾姨,这就来!”

我赶紧披上衣服,腰带都未系好,便匆匆开门,最外间的门还未修好,经早前那位一闹,帘外便只有一道门了,不过还需转向侧面,才能入得里面来,这客栈老板算是个懂些机巧之人。

一缕阳光,斜入而来,瑾姨柔美的面容在这白光中,魅力四射,瑾姨身后,果真是提剑背立的君叔叔。我高兴道:“瑾姨!叔叔!”

许是这语气的缘故,瑾姨进得门来,紧紧地将我抱住。

君叔叔说:“咦,今日怎地不叫我‘君叔叔’了?”说着转过身来,对我一笑,又复如常。

瑾姨一如往常那般温柔,但多了些小心翼翼的感觉,接过君叔叔的话:“好了,你别吓着无忧,好久不见了,定然是想你君叔叔了吧?”

瑾姨松手后,才发现我着一身男装,腰带还松着,宠溺地责怪道:“你看你这孩子,成什么样子,腰带都还没学会系,一个人也敢悄悄溜出来,也不想想,我们有多担心。”说着,拉着我的手,进了里屋。

君叔叔听得此言,走到外间的桌旁,问音赶紧识趣地倒了杯茶。

瑾姨一向温柔:“你呀,即便要出来,也该给瑾姨知晓,尤其是姐姐,至少得让姐姐有个准备。”说着熟练地帮我将腰带系好。

我想,平常,君叔叔的腰带就是这般系的吧。

“瑾姨,我......娘亲是不是很生气,是无忧不好,无忧知道错了,到时回去,一定向娘亲请罪。”我想着还有非得离开的理由,怕是还要许久才能见到娘亲,对娘亲的思恋越加浓烈,也愈加愧疚。

“瑾姨,你......方才说,让我娘亲有个准备?是什么意思?”我这才反应过来,瑾姨话里有话。

我私自出了魔域,该是爹爹派人找我才是,怎地,连瑾姨和君叔叔都出动了,我心想着,不会是为了找我这么件小事。

瑾姨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说:“你以为你出来了,大圣主才知晓吗?你方出了紫微宫,圣令就到你君叔叔的案上了,大圣主所派之人,你是见不到的,我与你君叔叔此来,是受你娘亲所托。”

“我娘亲?”我惊讶无比。十几年来,我未曾见娘亲与瑾姨见过一面,至于君叔叔,我记事以来,有一次曾提过,但见娘亲脸色不甚好,便不再提起,更从未听娘亲主动提起过,而今,到底何等重要之事,怎会托付瑾姨与君叔叔呢?我心中又有了万千疑问。

“是啊,昨日寅时,未听见你的琴声,你娘亲便来找我了,让我将此物亲手交于你。”瑾姨拉着我坐在床边,从怀里取出一块通体白色的玉,这让我想起了那块沾上我的血就变色发光的‘君城令’来。

一时觉得此玉沉甸甸的,有些灼手,细看,方知是我手心的汗。

“你不用太紧张,你娘亲还怀着你时,同我说过,要作为你的生辰礼物的,奈何你出生时,情况特殊,所以留到如今。”

说着,瑾姨回忆起来:“听姐姐说,此玉本是一对,但我从未见过另一块,姐姐只说取名“尘牧”,也未细言,姐姐视之如命,既不想说,所以不便多问,既然今日,姐姐让我把它亲自交到你的手里,你好好保管便是。”

这么多年来,我只知道,娘亲与瑾姨不是亲姐妹,而是少时的闺中密友,以姐妹相称。

“我......瑾姨,真的吗?这是我还没出生,娘亲就为我准备的了,娘亲......娘亲她还好吗?”我本是想说:原来娘亲是爱我的。

瑾姨一直都说娘亲很在乎我,我心里其实是有怨的,想起娘亲对我的严苛,总让我有些冷漠之感。

“傻孩子,想什么呢,姐姐当然好,就是你不在,姐姐自然想念你,我临行之际,姐姐再三嘱咐,定要我亲手交与你,一定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她很好,让你不要担心。”瑾姨仿佛有些哽咽。

难得有此机会,我反复看了看手里的玉,急忙问:“瑾姨,那这玉,当时为什么没能给我呢?还有,您不是说它叫‘尘牧’吗?为何只有一个‘牧’字?”

“这......”瑾姨犹豫了一下,“也罢,你还真是,姐姐本来是希望你一世无忧,却没承想,你哪是无忧无虑的性子。”

瑾姨又说:“记得那次,你娘亲让你到青龙殿小住一日,没想到,在青龙殿里,前两日,你的手已上药,其他并未有半点损失,却不见你醒来一次,你娘亲便把你接到紫华宫,我陪着你俩又快三日,姐姐守着你与那琴坐了也快三日,第三日亥时,你还未醒,却突然口吐鲜血,呼吸变得及其微弱,近乎消失,姐姐后悔不已,拨出了‘落雨’剑,那是还未到魔域,姐姐就已有的了,从未出鞘,姐姐一怒之下,要将那琴彻底毁了,刹那间,那琴,不弹自鸣,紧接着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瑾姨停了,看着瑾姨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忙问:“瑾姨,然后呢?”

“然后,然后姐姐与我就晕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我醒来时,听说你已经醒了,你......”瑾姨有些疑惑的眼神,“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只记得,娘亲,爹爹,君叔叔都看着我,那琴死死地贴着我,怎么拿都拿不下来,还是我自己换衣服时,它才掉下来的。”想到当时的情形,我自然是没告诉瑾姨,能取下那琴,实际上是因为我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滴入了那龙池,才掉了下来,还出现了背后的暗格,也便有了凌龙九决。

瑾姨看我还想问时,转过头看了看外间的君叔叔,也向外瞧了瞧。

我好奇:“瑾姨,怎么了?”

瑾姨问外间的君叔叔:“什么时辰了?”

君叔叔十分温和,看了看窗外:“已近午时。”

瑾姨转过头,对我说:“看到你没事,我们也便放心了,这样吧,城外十里,有处‘隐落亭’,今晚戌时,我在那等你。”说完,瑾姨起身准备走了。

瑾姨吩咐问音道:“好好照顾你家......‘公子’,这是夫人之‘命’。”

“是,奴婢谨记。”问音与思悦齐声道。

“走吧。”瑾姨先我出了帘子,对君叔叔说。

“无忧,万事小心。”君叔叔这话,让我有些莫名的危机感,我也未做他想,只当是临别时君叔叔对我的关切,也便未有深思。

看瑾姨和君叔叔的形色,定然还有要事,想来也不便多做耽搁,便就此话别。

想到与瑾姨的今日之约,我看着窗外,手中的玉,光滑莹润,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块刻着“牧”字的玉给我一种亲切感,且是与娘亲的亲切感极为相似,又有不同。爹爹的‘字’里没有“牧”字一说,也没听说过他有含“牧”字的别名。

我在娘亲身旁这十七年来,这玉不曾出现在眼前,来的如此突然,娘亲“视之如命”又从何说起?方才瑾姨提到娘亲的什么“落雨”剑,我也不曾见过,这一切,皆是更让我疑惑不解,我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却越是失控,先前寻找“湖雨翁”的念头又噶然而来,此刻还稍带些忐忑。

看我一脸心事的样子,加之方才瑾姨的“夫人之命”几字,两个丫头做事愈加小心。

娘亲同瑾姨一般,一向是不喜管手下之人的,更遑论两个后辈,平日里,哪个手脚不够灵活的,摔了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娘亲从来不过问,对问音和思悦,更从未听娘亲说过一句,今遭仅仅是因为我外出了,才这般出乎异常地叮嘱吗?娘亲说这话时,命令中带着恳切,这不禁刺痛了我的心。种种疑问,衔接不暇,一问未解,又来一问,于我这讨厌猜测的性子,着实有些让我烦闷。

“公子,那我们今日还做离开的准备吗?”问音这丫头一向心思灵敏,经过方才与瑾姨的谈话,固然是得另做安排。

回首,床上的“凌龙”依然静静地趟在那布里,我抚摸着这玉,对两丫头说道:“你俩去拿点热水吧。”

俩丫头识趣地退了出去,一左一右,安静地守着。

取下“凌龙”上的布,以针尖刺出一滴血,浸入龙池,“凌龙”二字显现,背后的暗格随之出现,我取出恰好能融入暗格的《凌龙九决》,其中的要曲早已背得烂熟,不禁想起初得此谱时的我,不过六岁,紫华宫前,一曲《烟雨》足足绕梁三日,我的手也近乎残废,记得那时娘亲出得紫华宫殿门,看着我血淋淋的双手,眼角的泪,我以为是为我而流,如今想来,似乎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