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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散文范文精选3篇(全文)

全民阅读 http://www.jiayuanhq.com 2023-02-15 19:16:54

琦君散文篇1

琦 君

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把青丝梳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白天盘成了一个螺丝似的尖髻儿,高高地翘起在后脑,晚上就放下来挂在背后。我睡觉时挨着母亲的肩膀,手指头绕着她的长发梢玩儿,双妹牌生发油的香气混着油垢味直薰我的鼻子。有点儿难闻,却有一份母亲陪伴着我的安全感,我就呼呼地睡着了。

每年的七月初七,母亲才痛痛快快地洗一次头。乡下人的规矩,平常日子可不能洗头。如洗了头,脏水流到阴间,阎王要把它储存起来,等你死以后去喝,只有七月初七洗的头,脏水才流向东海去。所以一到七月七,家家户户的女人都要有一大半天披头散发。有的女人披着头发美得跟葡萄仙子一样,有的却像丑八怪。比如我的五叔婆吧,她既矮小又干瘪,头发掉了一大半,却用墨炭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额角,又把树皮似的头顶全抹黑了。洗过头以后,墨炭全没有了,亮着半个光秃秃的头顶,只剩后脑勺一小撮头发,飘在背上,在厨房里摇来晃去帮我母亲做饭,我连看都不敢冲她看一眼。可是母亲乌油油的柔发却像一匹缎子似的垂在肩头,微风吹来,一绺绺的短发不时拂着她白嫩的面颊。她眯起眼睛,用手背拢一下,一会儿又飘过来了。她是近视眼,眯缝眼儿的时候格外的俏丽。我心里在想,如果爸爸在家,看见妈妈这一头乌亮的好发,一定会上街买一对亮晶晶的水钻发夹给她,要她戴上。妈妈一定是戴上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摘下来。那么这一对水钻夹子,不久就会变成我扮新娘的“头面”了。

父亲不久回来了,没有买水钻发夹,却带回一位姨娘。她的皮肤好细好白,一头如云的柔鬓比母亲的还要乌,还要亮。两鬓像蝉翼似的遮住一半耳朵,梳向后面,挽一个大大的横爱司髻,像一只大蝙蝠扑盖着她后半个头。她送母亲一对翡翠耳环。母亲只把它收在抽屉里从来不戴,也不让我玩,我想大概是她舍不得戴吧。

我们全家搬到杭州以后,母亲不必忙厨房,而且许描写星星的作文多时候,父亲要她出来招呼客人,她那尖尖的螺丝髻儿实在不像样,所以父亲一定要她改梳一个式样。母亲就请她的朋友张伯母给她梳了个鲍鱼头。在当时,鲍鱼头是老太太梳的,母亲才过三十岁,却要打扮成老太太,姨娘看了只是抿嘴儿笑,父亲就直皱眉头。我悄悄地问她:“妈,你为什么不也梳个横爱司髻,戴上姨娘送你的翡翠耳环呢?”母亲沉着脸说:“你妈是乡下人,那儿配梳那种摩登的头,戴那讲究的耳环呢?”

姨娘洗头从不拣七月初七。一个月里都洗好多次头。洗完后,一个丫头在旁边用一把粉红色大羽毛扇轻轻地扇着,轻柔的发丝飘散开来,飘得人起一股软绵绵的感觉。父亲坐在紫檀木床上,端着水烟筒噗噗地抽着,不时偏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全是笑。姨娘抹上三花牌发油,香风四溢,然后坐正身子,对着镜子盘上一个油光闪亮的爱司髻,我站在边上都看呆了。姨娘递给我一瓶三花牌发油,叫我拿给母亲,母亲却把它高高搁在橱背上,说:“这种新式的头油,我闻了就泛胃。”

母亲不能常常麻烦张伯母,自己梳出来的鲍鱼头紧绷绷的,跟原先的螺丝髻相差有限,别说父亲,连我看了都不顺眼。那时姨娘已请了个包梳头刘嫂。刘嫂头上插一根大红签子,一双大脚鸭子,托着个又矮又胖的身体,走起路来气喘呼呼的。她每天早上十点钟来,给姨娘梳各式各样的头,什么凤凰髻、羽扇髻、同心髻、燕尾髻,常常换样子,衬托着姨娘细洁的肌肤,袅袅婷婷的水蛇腰儿,越发引得父亲笑眯了眼。刘嫂劝母亲说:“大太太,你也梳个时髦点的式样嘛。”

母亲摇摇头,响也不响,她噘起厚嘴唇走了。母亲不久也由张伯母介绍了一个包梳头陈嫂。她年纪比刘嫂大,一张黄黄的大扁脸,嘴里两颗闪亮的金牙老露在外面,一看就是个爱说话的女人。她一边梳一边叽哩呱啦地从赵老太爷的大少奶奶,说到李参谋长的三姨太,母亲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句也不搭腔,我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刘嫂与陈嫂一起来了,母亲和姨娘就在廊前背对着背同时梳头。只听姨娘和刘嫂有说有笑,这边母亲只是闭目养神。陈嫂越梳越没劲儿,不久就辞工不来了,我还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对刘嫂说:“这么老古董的乡下太太,梳什么包梳头呢?”我都气哭了,可是不敢告诉母亲。

从那以后,我就垫着矮凳替母亲梳头,梳那最简单的鲍鱼头。我点起脚尖,从镜子里望着母亲。她的脸容已不像在乡下厨房里忙来忙去时那么丰润亮丽了,她的眼睛停在镜子里,望着自己出神,不再是眯缝眼儿的笑了。我手中捏着母亲的头发,一绺绺地梳理,可是我已懂得,一把小小黄杨木梳,再也理不清母亲心中的愁绪。因为在走廊的那一边,不时飘来父亲和姨娘琅琅的笑语声。

我长大出外读书以后,寒暑假回家,偶然给母亲梳头,头发捏在手心,总觉得愈来愈少。想起幼年时,每年七月初七看母亲乌亮的柔发飘在两肩,她脸上快乐的神情,心里不禁一阵阵酸楚。母亲见我回来,愁苦的脸上却不时展开笑容。无论如何,母女相依的时光总是最最幸福的。

在上海求学时,母亲来信说她患了风湿病,手膀抬不起来,连最简单的缧丝髻儿都盘不成样,只好把稀稀疏疏的几根短发剪去了。我捧着信,坐在寄宿舍窗口凄淡的月光里,寂寞地掉着眼泪。深秋的夜风吹来,我有点冷,披上母亲为我织的软软的毛衣,浑身又暖和起来。可是母亲老了,我却不能随侍在她身边,她剪去了稀疏的短发,又何尝剪去满怀的愁绪呢!

不久,姨娘因事来上海,带来母亲的照片。三年不见,母亲已白发如银。我呆呆地凝视着照片,满腔心事,却无法向眼前的姨娘倾诉。她似乎很体谅我思母之情,絮絮叨叨地和我谈着母亲的近况。说母亲心脏不太好,又有风湿病。所以体力已不大如前。我低头默默地听着,想想她就是使我母亲一生郁郁不乐的人,可是我已经一点都不恨她了。因为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和姨娘反而成了患难相依的伴侣,母亲早已不恨她了。我再仔细看看她,她穿着灰布棉袍,鬓边戴着一朵白花,颈后垂着的再不是当年多彩多姿的凤凰髻或同心髻,而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香蕉卷,她脸上脂粉不施,显得十分哀戚,我对她不禁起了无限怜悯。因为她不像我母亲是个自甘淡泊的女性,她随着父亲享受了近二十多年的富贵荣华,一朝失去了依傍,她的空虚落寞之感,将更甚于我母亲吧。

来台湾以后,姨娘已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们住在一起有好几年。在日式房屋的长廊里,我看她坐在玻璃窗边梳头,她不时用拳头捶着肩膀说:“手酸得很,真是老了。”老了,她也老了。当年如云的青丝,如今也渐渐落去,只剩了一小把,且已夹有丝丝白发。想起在杭州时,她和母亲背对着背梳头,彼此不交一语的仇视日子,转眼都成过去。人世间,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呢?母亲已去世多年,垂垂老去的姨娘,亦终归走向同一个渺茫不可知的方向,她现在的光阴,比谁都寂寞啊。

我怔怔地望着她,想起她美丽的横爱司髻,我说:“让我来替你梳个新的式样吧。”她愀然一笑说:“我还要那样时髦干什么,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我能长久年轻吗?她说这话,一转眼又是十多年了。我也早已不年轻了。对于人世的爱、憎、贪、痴,已木然无动于衷。母亲去我日远,姨娘的骨灰也已寄存在寂寞的寺院中。

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是永久的,又有什么是值得认真的呢?

(选自《红纱灯》,台湾三民出版社1969年版)

文章评介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小名春英,浙江省永嘉县人。1917年7月24日生于温州的瞿溪乡,当代台湾女作家。琦君14岁就读于教会中学,后毕业于杭州之江大学中文系,师从著名词学家夏承焘。1949年赴台湾,在司法部门工作了26年,并担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和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后定居美国。琦君的创作生涯以撰写散文开始,她的名字总是与台湾散文联系在一起。她的代表作品有散文集、小说集及儿童文学作品30余种,包括《烟愁》《细纱灯》(曾获得中山文艺创作奖)《三更有梦书当枕》《桂花雨》《细雨灯花落》《读书与生活》《千里怀人月在峰》《与我同车》《留予他年说梦痕》《琦君寄小读者》《琴心》《菁姐》《七月的哀伤》以及《琦君自选集》等等。她也是著名电视剧《橘子红了》的原作者。她的作品先后多次获得台湾文艺奖、中山文艺奖等,被译成英、韩、日等语种出版。改革开放后,其作品进入大陆,遂成大陆读者(尤其是广大青少年)喜闻乐见的读物。

琦君的作品多以童年生活和故土情结为题材,散文带有浓郁的东方韵味,充满了东方特有的浓厚的伦理色彩和温馨的亲情。2004年,琦君《素心笺》由重庆出版社推出,该书集结了琦君不同创作时期的代表性作品50余篇,分为“梦里依稀慈母泪”、“水是故乡甜”、“母亲的手艺”、“此情可待成追忆”和“游子的思念”五个部分。这些文章或回忆自己的母亲,或回忆故乡生活和人情风物。回忆母亲的作品如感人至深的《妈妈银行》《髻》《妈妈的酸咸菜》《葡萄干面包》等篇,塑造了一位充满了“母心”和“佛心”,但又因为丈夫纳妾而内心满含悲凉委屈的典型的旧式社会的贤妻良母形象。“母亲的手艺”和“水是故乡甜”中则回忆了玉兰酥、百补衣、柚子碗、菜干、桂花茶、粽子、看戏等一系列带有浓郁怀旧色彩的故乡风物人情。著名学者夏志清曾经说过,琦君的《看戏》《一对金手镯》等作品,列入世界名作之林,也是毫无愧色的。

读琦君的文章,就好像翻阅一本旧相册,一张张泛黄的相片,每一篇都承载着一个人沉厚的记忆与怀念。她几乎所有的作品呈现给读者的都是上个世纪上半叶作者所魂牵梦萦的江南。琦君在为逝去的一个时代、一段生活造像。那一幅幅影像,都在诉说着基调相同的古老故事,温馨中透着幽幽的凄怆。1949年的大迁徙、大分裂,使得渡海赴台的大陆作家都遭罹了一种“失乐园”般的痛楚,思乡怀旧便自然成为他们主要的写作主题了。林海音写活了老北京的“城南旧事”,而琦君的笔下则处处氤氲着杭州“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柔美。

熟读琦君作品的读者都会感觉到琦君的母亲在她作品中所占的分量。琦君写得最感人的几篇文章几乎都是写她母亲的。可以说母亲是琦君最重要的创作泉源。琦君笔下的母亲,是一位中国旧社会富有典型意义的贤妻良母,充满了“母心”和“佛心”──但这并不是琦君文章的着力之处;她的母亲因父亲纳妾,夫妻恩情中断,进而遭受到种种的不幸与委屈,这才是琦君写得刻骨铭心、细腻入微、令人难以忘怀的地方。琦君这篇脍炙人口的名篇《髻》,写出了姨娘头上那耀武扬威的新式发髻(实际上这便是这位初得新宠的姨娘的象征),是如何刺痛着琦君母亲那颗孱弱的心。琦君替她的母亲鸣不平,为她母亲立碑作传,忠实地记录下一位菩萨心肠的女人,在被丈夫在情感上抛弃之后,如何默默地承受着非人的痛苦与屈辱。其实,琦君母亲的故事,也正是旧中国男尊女卑的家庭制度下妇女遭遇的一个缩影。

读琦君的《髻》,时时觉得有一种感觉萦绕心头,淡淡的,幽幽的,让人不觉想起琦君说过的一段话:“淡淡的哀愁,像轻烟似的,萦绕着,也散开了。那不象征虚无缥缈,更不象征幻灭,却给我一种踏踏实实的、永恒的美的感受。”文章看似随意道来,其实独具匠心,字里行间蕴藉着含蓄之美和深沉的感思,没有大悲大痛,却又无孔不入,入人肺腑。

琦君散文风格平淡冲和、简约疏淡。它不同于俞平伯的绮丽,也不似冰心的轻柔。质朴、含蓄、极富古典美的文字便是这一风格的体现。琦君散文情深款款,语言质朴,在平和纡徐中见稳定凝重。琦君以她独特的魅力,在文学园地里开垦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琦君散文篇2

摘 要:琦君以其饱含深挚醇厚情感的笔触,从儿童的视角抒写了对故乡风物人情的眷恋,把读者带入透露着深沉亲情乡愁的思乡怀人作品中,使我们体味到美的情感,新的世界。

关键词:琦君;思乡;怀人;儿童化视角

中图分类号:I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30-0005-02

琦君被称为“20世纪最富有中国风味的散文家,台湾文坛上活生生的国宝”。在大陆,琦君也是深受欢迎的当代优秀女作家。她的思想怀人的散文及其温柔敦厚的艺术风格,深得大陆读者的喜爱,在当代散文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和意义。

一、怀人散文

从书写题材的角度来说,琦君散文只是那种琐琐碎碎的小儿女家常:什么母亲梳了个螺丝髻,姨娘梳了个横爱司髻,自己穿了件旧毛衣,什么母老虎似的二妈没收了她的钱袋子,五叔骗她压岁钱,外公给她讲故事,二干娘借她压岁钱,老师教她背“四书”。这些看起来没有多大意义,鸡零狗碎,不一而足,但我们别小看了这些鸡毛蒜皮,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些所谓的小题材成就了琦君——她从这些看起来是小题材的写作中表现了我们伟大的民族文化传统,倾注了她伟大的博爱精神。

琦君的许多作品描写的是她的女性长辈,母亲、姨娘、干娘等在她的散文中常常出现。他们饱尝了父权制和多妻制的辛酸。她们勤劳,却永远不知道为自己活着;她们容忍丈夫娶妾,却受不了那份精神折磨。看似挖掘女性人生命运的不幸,实则是在歌颂主人公身上的人类美德。比如《衣不如故》里,琦君反复写到了村姑阿菊,爱打扮的二姨娘。她对这些女性“无深度”追求,靠取悦男人(靠穿漂亮的衣服诱惑男人)的女性所作所为,以自己的“童稚”和母亲的“保守”做出了一种回应。“母亲节俭持家,她年轻时候至多是蓝底白花衫裤,中年以后,不是安安蓝,就是藏青。后来总算时髦一点,穿旗袍。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像一片蓝天,没有云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母亲的心里是不是这样,那就不知道了。直到二妈像朵花似的,飘了进来,家里忽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连桥头的阿菊,都看得眼睛直愣愣的,悄悄对我说:‘真讲究呢,你看她那套琵琶襟裤袄,那双尖溜溜绣花鞋,还有那个横爱司髻,怎么这样俏呢?’我有点气她直夸二妈,撅起嘴说:‘没什么稀奇的,哪一个打扮起来都一样好看。我妈只不过不打扮就是了。’阿菊说:‘你妈啊,一双手纳鞋底纳得那么粗,脚又是小脚放大,就是打扮起来,也绝赶不上二太太。’”作者反复表现的还是母亲身上的内在美和她自己的一种追求。“有一次我悄悄跟妈说:‘妈,我真想有件玻璃纱夹旗袍,我看见人家穿的飘飘然跟仙女似的好漂亮。’母亲说:‘你现在读书,头发剪到齐耳根,穿旗袍也不会好看,等你念大学再说吧。’就这样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也不愿为衣服害母亲操心。年岁慢慢长大,懂得人生的美丽并不全是靠衣服来表示。中学的国文老师曾经引了《牡丹亭》里的句子鼓励我说:‘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是指外表的美,一个人要追求德行的美。德行的美是丰富的内涵,即使人家不能赏识你,也无损你内在的美。’我渐渐懂得为什么母亲终年一袭蓝布罩袍,在我眼中依旧是仪态万方。父亲虽然冷落母亲,但我断定她的仪容举止,在他心底是占有极重要的分量的。”

又比如《髻》、《眼泪和珍珠》、《压岁钱》等文章,作者在一种近乎甜蜜的回忆中诉说了曾经的不幸,也力图在其中咀嚼一种人生的酸甜苦辣,丝毫显不出抗辩的意味。但却通过她们面对苦难和不幸的态度中,使人懂得了泪水与饱经忧患使人变得温和、宽容、醇厚和善良的哲理。“想起母亲的一生饱经忧患,可是她总是默默地带着含泪的微笑。在我印象中,母亲的笑容美得犹如清晨待露的玫瑰,在家庭中散步淡淡的芳香,在我心田中植下热爱人生的种子。从没一句怨毒的言辞出诸她的双唇,从没一天,她卸下照顾家人的沉重担子。她外表看似柔弱,但无论怎样的颠沛流离、艰难拂逆,她都担当了。当人们享受着由于她的牺牲、忍让所赐予的安适幸福时,她却悄无一语地离开了人间。她始终无怨无艾,因为她心中有一粒珍珠。正如牡蛎,把光泽的珍珠贡献人间,自己却牺牲了生命。”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琦君的怀人作品,其主题不仅仅是怀人,更是通过所怀念的人传达坚韧的生活态度,是对人类美德的歌颂。

二、思乡散文

与男性作家描写乡思乡愁时偏重寄托政治抱负或家园情结不同,琦君散文引人注目的亮点,在于她善于把迷惘的乡愁、悲哀的愁绪引入中国古典诗词的温润素雅、清新婉约的境界。除了乡思、乡愁的诉说,她更多的是对故乡的山川景物、人文环境的描写,对乡风、乡情的怀恋眷念。正如林海音写活了老北京的“城南旧事”,琦君笔下的永嘉、杭州处处洋溢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意境。

在台湾一些思乡怀旧散文中,处处流路出一种强烈的漂泊情绪和流浪心态。他们认为“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明”。作为满怀乡愁的游子,琦君“盼望海天连成一片,山水连成一线能回到故乡”,“享受壮阔的山水田园之美,呼吸芳香静谧的空气”(《写作回顾》)。她对故乡江南的美景爱之切,忆之深:“晨曦自红霞中透出,把薄雾染成了粉红色的轻纱,笼罩着江面。粼粼的江水,柔和得像纱帐里孩子梦中带笑的脸。我们赤足在潺潺的溪水中拣石子,夏老师依槛闲吟,诗成后传诵一时。”(《何时归看浙江潮》)美丽的西湖、苏堤;垂柳、荷花;山水田园、林木花果;甚至“千变万化的钱塘江”的潮涨潮落等,通过作者触情于景,景情合一的描写,使读者读后如身临其境,令人流连忘返。那些大量记忆故乡风俗传统的散文,如《春酒》、《粽子里的乡愁》、《桂花卤·桂花茶》、《故乡的农历新年》等更是意味深醇。正因为故乡的山美水美人美,所以作者的思乡之情溢于言表。“昨夜梦魂又飞故里,躺在双亲的墓园中,拥吻着绿茵覆盖的芬芳泥土,望着悠悠的白云,多年抑郁的情怀得以暂感舒松,可是短梦醒来,泪水又湿透枕边,美丽的家园啊!它依旧是海天一角,水阔天遥。”(《乡思》)

就乡愁的书写来说,这些描写故乡风土人情的散文,尤其是对家乡永嘉及杭州美景的描写,是很感人的,像《西湖忆旧》、《金门行》、《三更有梦当书枕》等,感人至深。但不能否认,琦君散文的乡愁主题与余光中之《乡愁》、郑愁予之《错误》不同,其中包含了她更多的人世感念:“这位庄主生前极懂得享受,所以为自己建了一个偌大的别墅,而且娶了八个太太,他何曾想到树倒猢狲散,身后红粉飘零的悲哀?在庄的旁边是他的坟墓,是他为八个太太筑的生圹,……,这两位美丽的未亡人,守着偌大的庄园,守着她们死去的丈夫,一年年的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她们真个是死灰槁木、看破红尘吗?人世的富贵荣华。浓情蜜意都是过眼烟云;建造这八个墓穴的柳庄主任,才是真正的大傻瓜呢?‘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满园姹紫嫣红,给人的感慨又是如何?”(《西湖忆旧》)这也许是琦君散文能够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原因吧!

对于琦君及台湾大批乡愁文学的书写者来说,这种乡愁还更多包含对于“乡”之代表的农业文明的传统价值观念沦丧的深深叹息!琦君身处迅速工业化的台湾工商社会,这个社会的新价值、新道德深刻地影响着人及人性的变异,因此,琦君好多回忆性散文,看似是宣扬基督教的泛爱思想、佛道的人生观念,但实际上也在传达她的一种人文信仰。如《下雨天,真好》、《浮生半日闲》等,对于农业文明价值,如它的亲情。宁静淡泊的生活态度的沦丧就传达出一种深刻的忧虑。某种程度上说,这类散文表达的是现代人一种普遍而永恒的乡愁。

三、儿童化视角

琦君的思乡怀人作品,语言上有浓郁的个性色彩,结构上采取闲话家常的方式,谈天说地,终不离亲情人伦之美,在一个新的水准上营造了一个只属于她的艺术世界:身边琐事,信手拈来,在平常无奇中蕴含至理,清淡朴实中显示秀美。

我们清晰地看到,在她的笔下,童年不是一般意义上人类个体生存史上的童蒙期,而是“蓦然回首,不复存在的心灵伊甸园”,她是把对童年的一次次回忆,当成是涤滤心灵的一次次巡礼。在琦君的心目中,人世间的教堂不是别的,童心和童年即是审美的教堂。她把童年演化和提升为一种鉴别真善美和假丑恶的价值尺度。如《母亲那个时代》、《倒帐》、《衣不如故》、《髻》等作品,从母亲在家的生活与地位看母亲的善良能干、勤俭节约、慈爱达观。《髻》中也写到母亲古董,自甘淡泊,受到父亲的冷落;姨娘爱打扮,颇俏丽,讨得男人欢心;而父亲则是喜色的,他对发妻和小妾的思想倾向,是从眉头和眼神中看得出来的,从中透视出作者对母亲的无法言尽的爱和对母亲的命运的揪心的痛。而《启蒙师》、《一袭青衫》、《三十年点滴念师恩》等,则是从恩师夏承焘、梁先生的一言一行中传递出对亲人师友、对故乡、对童年的永生难灭的怀念,作者正是通过荡漾的情感呈现给人们一个充满童心的生活态度。

琦君在散文创作中,用富含古典意味、乡土色彩的童心,让人看取一种淳深的爱心,流露出浓郁的故土情怀。故乡的山水,对于一位远在异乡的人来说是梦中的天堂,是揪心的思念。如《外祖父的白胡须》中冒大雪看庙戏;《红纱灯》中做各式各样的红枣搪糕、糊不同形状的纱灯、赶庙会等等年节习俗;《西湖忆旧》中,西湖十里烟波,桂花香中啜莲糕,保俶塔和雷锋塔,岳王坟,灵隐寺,湖上的雪景、雪里的梅花全是故乡所特有的童年的记忆。她就是用这些为人们构筑了别致的意境,以含蓄却含情的文字表达作者心中的爱与同情。对传统文化以及传统审美的吸收与认同,造就了她的散文中的素朴情感,以及细腻深沉的爱心,达观温厚的人格修养,平易自然的至情至性。正是对古典韵味和故乡秀色的把握,使得她的散文那种深挚沉重的乡愁在朴素的描摹中凸现为更为强烈的主题。

作者在款款的叙述中,见微知著,感悟人生,从一人一事甚至人与动物、实物的关系中写出世事的变迁和人生经历的沉浮变幻,进而升华出某种哲理,使读者为之怦然心动。如《髻》中随光阴流逝,姨娘老了且有了丝丝白发,“我”想要替她梳个新式样,她愀然一笑说:“我还要那样时髦干什么?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作者由此生出感叹:“我能长久年轻吗?她说过这话,一转眼又是十多年了,我也早已不年轻了。对于人世的爱、憎、贪、痴已木然无动于衷。母亲去我日远,姨娘的骨灰也已寄存在寂寞的寺院中。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是永久的,又有什么值得认真的呢?”阐发出了人生无常的佛家思想。

琦君,这位颇具盛名的散文家,一个深受民族文化熏陶的传统型作家,以一支生花妙笔倾注满腔热情地写故乡风情,追忆当年在大陆的逝水年华,寻找那失落的“根”,呈现出丰厚的文化乡愁。总之,琦君的人生境界和艺术追求融合一体,形成了独具特色思乡怀人散文,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内涵,体现了中国清雅疏淡意味深醉的人文艺术精神,更显示出超越时空的永恒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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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散文篇3

初识琦君是在教读《泪珠与珍珠》时,了解琦君是在捧读她的一些散文集后。琦君以散文的成就闻名,是当代散文女作家中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被誉为“台湾文坛上闪亮的恒星” 。“琦君散文的独特性,是无论写人、写事、写物,都在平常无奇中含蓄至理,在清淡朴素中见出秀美;她的散文,不是浓妆艳抹的豪华贵妇,也不是粗服乱头的村俚美女,而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这是郑明对琦君散文的高度评价。琦君散文之所以获得如此高的评价,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散文中透露出的美学品格。

风物美与人情美的高度融合,是琦君散文美学品格的第一个层面。琦君的散文有如“冰心体”,是从心泉中流出的至真、至善、至美。琦君笔下的风物是真实的;琦君笔下的“解冬”“点喜灯”“迎佛”“吃春酒”“灰汤粽”“请辞嫁”“尝新”,是真实的生活,是我们熟悉的乡音;她笔下的人物是善良的,她以真和善达到了美。琦君写得最好最多的,是怀乡思亲的散文。正如《烟愁》后记中写的:“每回我写到我的父母家与师友,我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我忘不了他们对我的关爱,我也珍惜自己对他们的这一份情。像树木花草似的,谁能没有根呢?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我宁愿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根扎在故乡,扎在祖国。那剪不断的故乡之情,理还乱的亲友之思,以它的真挚和深沉、执著和热烈,构成了琦君散文美的基本特征。“我们从大陆移植来此,匆匆将三十年。生活上尽管早已能适应,而心灵上又何尝能一日忘怀于故土的一事一物。水果蔬菜是家乡的好,鸡鸭鱼肉是家乡的鲜。当然,风景是家乡的美,月是故乡明。” 在琦君心里,她执著地认为她是故乡的原产,只是移植而已。于是,琦君的心里,一切皆是故乡的好。故乡的月饼更香更甜(《月光饼》),故乡的水更清更甘(《水是故乡甜》),故乡的桂花就是香,就是迷人,“它不但可以闻,还可以吃。‘吃花’在诗人看来是多么俗气,但我宁愿俗,就是爱桂花。”(《桂花雨》)“荨茱鲈鱼长入梦,他乡虽好总添愁。” (《家乡味》)这种感情,是琦君所有怀乡思亲散文中的血液。在《乡思》里,作者写得更恳切:“来到台湾,此心如无根的浮萍,没有了着落,对家乡的苦念,也就与日俱增了。”日里想,梦里思,“昨夜梦魂又飞归故里,躺在双亲的墓园中,拥吻着绿茵覆盖的芬芳泥土,望着悠悠出岫的白云,多年抑郁的情怀得以舒松,可是短梦醒来,泪水又湿透枕边,美丽的家园啊!它依旧是海天一角,水阔山遥。”她多么盼望海天连成一片,山水连成一线,能回到故乡“享受壮阔的山水田园之美”。就因了这浓重的乡愁,琦君把对故园风光的描绘推进到一个崭新的审美境界。琦君忘不了故乡的山水,自然更忘不了故乡人,忘不了亲爱的父母、尊敬的老师、异姓姐妹,甚至长工和乞丐。她把她的满腔思念、一片至情,熔铸到每一篇作品里。她笔下有勤劳、刻苦、节俭、善良、容忍、慈悲的母亲;有显赫、威武、悲愁、慈爱的父亲;有既是私塾老师,又是义务郎中,对一切人都亲切和气,甚至连蚂蚁虫类都要“保护”的外祖父;有心地善良,人格高尚的老师。这些无不构成一幅幅情味深浓的美的图画。

哲思美与艺术美的水乳交融,是琦君散文美学品格的第二个层面。她常在记事、描景、抒情的基础上,生发出精彩而又深刻的议论来,作品中常闪耀着智慧的亮点。如《倒账》,全家赖以生息补贴家用的一笔钱,被一位朋友倒掉了,怎么不难过呢?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由此“使我们懂得如何安贫守拙,更懂在贫与拙中,如何来享受无边的家庭乐趣”,“岂非得大于失”?又如《财富和爱情》说明夫妻生活中,爱情和友情才是永恒的财富,给读者多少启迪!此外如《恩与爱》《生与死》《有我与无我》《有甚闲愁可皱眉》等都是极富哲理与情趣的精品。琦君又是在人们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的寻常事物中写出这些独特的见解和新意。这种艺术,常常表现日常生活、常见事物、人之常情等寻常题材,却善于从中发掘并表现出人所未见、所未道的内涵,在人们共同的思想感情中写出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写出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的艺术美,正如宋代黄庭坚所说:“文章的成就,更无斧凿痕,乃为佳作耳。”琦君的散文,正是这样的佳作。如《小玩意》写小女儿憨态可掬,兴高采烈玩玩具,却不知送玩具的姨娘给母亲带来多少痛苦。《课子记》中写她嫌她先生对儿子太苛,“谁知轮到自己教他,竟比他爸更容易动火”;写做爸爸的辅导儿子功课时一下子叫“乖儿子”,一下子骂“笨东西”,声态笑貌,跃然纸上,像一幅家庭生活画,一出富有诗趣的小喜剧。如此等等,都是用最朴素最自然的文字写出来的。难怪托尔斯泰说:“如果世界上有优点的话,那么朴质就是最重大最难达到的一种优点。”

含蓄而有古典味的语言美,是琦君散文美学品格的第三个层面。琦君善于引用古诗文名句,营造出浓烈的文化氛围,单读琦君那些诗意盎然的文章标题,就可以知道她的古典文学根基深厚。如“青灯有味似儿时”“千里怀人月在峰”“三更有梦书当枕”,在她的散文中仿佛随手拈来,读来清新典雅,不仅丰富了文章内容,深化了文章意旨,还充溢着古朴、雅致、淡远的书卷之气。琦君常常用炼铸诗句的精湛功夫,力求做到“语近情遥,含吐不露”。在《下雨天,真好》中,“……院子里风竹萧疏,雨丝纷纷,散落在琉璃瓦上,发出丁冬之音”,寥寥几笔勾勒出优美的雨夜风竹图。同样在此文中,她引用范仲淹的诗“片心高与月徘徊,岂为千钟下钓台。犹笑白云多自在,等闲因雨出山来”来赞美“妻梅子鹤”的隐士林和靖。古典诗词的引用,不仅有助于文字的精炼,更增添了文字的典雅优美,营造出一个柔美的抒情意境。琦君深知意境之味,她在《西湖忆旧》中写西湖、鹤亭、盛开的梅花、纷纷的雪花,红白辉映。在此美景中,她和老师围着火炉,品茶吟诗。陈爱丽女士评价琦君的散文:“用字含蓄蕴藉,余味无穷,技巧上是近诗的,从素材的运用到再现也是经历诗化和美化的过程的。” 在台湾女作家圈子里,琦君以古典文学根基深厚而闻名海内外,就是在平常叙事描写时也夹古诗词以醒目,不少散文和小说的题目,本身就是诗词名句。她喜欢诗,更欣赏词,她“对词的偏爱,是因为比诗更精美”。有些词作,作者把它放在散文的开头,如《我们的水晶宫》中开头的《鹊桥仙》,把这 词与散文共读,就更能体会它丰富的内涵。有些词作,糅进散文里,尤见清雅,如《天涯影里胭脂雪》等。她散文常用古诗词名句起画龙点睛的妙用,所以写得那么清秀、隽永、温厚。

总之,琦君以一支生花妙笔倾注满腔热情,给我们平添了一份文化灵气,开拓了一片诗性风景,营造了美的全新境界。品读她的文字,恍然间,仿佛领受了一场精神施洗,唤醒了第二次生命。且让这位一生端静、繁星春水的读后感笔耕不辍、文气如兰的老人沟通所有以书为友、以文为镜的人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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