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干爹学艺

拜干爹学艺

从此,沈兰青拜杜子龙为师,又成了柳二姐的贴身丫头,整天除了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外,又跟着杜子龙学唱京戏。因为整天形影不离地跟随杜子龙,苏兰青渐渐发现,每当夜静更深时,常常有一些人悄悄进入柳湖书院,聚在一起开会密商,杜子龙的行踪也很诡秘。后来,她才知道,这些都是革命党人,经常在这里秘密活动,密谋举行武装暴动,企图推翻满清政府。让沈兰青喜出望外的是,那个曾经给自己母女施舍过包子的恩人钱乾文,因此成了柳湖书院的常客。

这天傍晚,由杜子龙操琴,为沈兰青练唱《穆桂英挂帅》中的选段伴奏,一群女孩子和容嫂、杂役等在门口挤成一堆,争先恐后地观看着,一个个露出羡慕钦佩的神色。

沈兰青演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沈兰青唱完,门口响起一片鼓掌和喝彩声。

杜子龙露出满意赞许的微笑:“好,青青,再唱一段《苏三起解》。”说着,杜子龙运弓操琴,拉起“流水”前奏,沈兰青正要演唱,柳二姐忽然出现在门口,拨开人群走进花厅,趋近杜子龙,俯耳低语。

琴声嘎然而止,杜子龙停止操琴,神色凝重地放下京胡,起身与柳二姐急急而去。

“青青,你唱得真好!”

“青青,你唱得真好听,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

女孩子们一涌而入,跑进花厅,七嘴八舌地称赞沈兰青,沈兰青心不在焉地含笑点头,突然撇开众人,跑出花厅。

沈兰青跑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又轻轻掩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墙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偷窃听。听了一会儿,沈兰青失望地离开隔墙,左顾右盼着寻找可以探听和窥望之处。

沈兰青四处寻找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一小块泥灰剥落破绽之处,她灵机一动,找来一个小钉子,在隔墙上轻轻地掏着。

掏了一会儿,一个小洞出现了。

沈兰青拿眼睛向里瞄去,终于看到了隔壁柳二姐房间外间的一小片地方,也看到了钱乾文的一小半侧影。

沈兰青一动不动地趴在墙上偷窥一会,却见钱乾文站起身来,由杜子龙和柳二姐陪着走出门去。

沈兰青失望地直起身来,却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惊喜激动不已,又拿起小钉子,继续墙壁上掏着,渐渐地掏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小洞,再向隔壁房间窥探时,已经能看清柳二姐房间的全貌了。

沈兰青正在欣喜,忽听得隔壁传来关门和说话声,她连忙再次把眼睛向洞里瞄去,却见杜子龙和柳二姐已经回房来了。

杜子龙回到房间,一歪身在烟榻上躺下,拿起烟枪装上烟土,柳二姐随后进门,忧心忡忡地在烟榻上坐下。

“这么说,你就要出去干你们的大事了。”

“是啊,我明天一早就走。”

“这会很危险的。”

“是啊,去了我就没想回来。”

“这……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早该为你找个丫头才是……”

“为什么?”

“你得给你们杜家留个后啊!”

杜子龙一愣,用怪怪的眼神瞟了柳二姐一眼,顾自抽烟,默然不语。

柳二姐幽幽地叹口气说:“我出身青楼,成不了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再说,我是喝过‘败毒汤’的,不能生育,所以一直想给你找个小的,生下一男半女为你们杜家延续香火。”杜子龙疑惑地问:“‘败毒汤’……怎么回事?”柳二姐苦苦一笑说:“那是我们这一行用来绝育的寒药,喝了它就不能像正常女人那样怀孩子做母亲了。我这辈子没后悔坠入青楼,却后悔喝了‘败毒汤’,害得一生都做不成母亲。”

杜子龙沉吟半晌:“这么说,入你们这一行的女孩都要喝‘败毒汤’?”柳二姐说:“对,无一例外!”杜子龙问:“那……做清倌人的也要喝吗?”柳二姐说:“当然要喝!哎,你是担心青青吧?如果这次你命大,还能够活着回来,我把青青给了你怎么样?”杜子龙说:“别瞎扯,她还是个孩子呢!”

柳二姐说:“这有什么,你们相差还不到十岁呢,青青这孩子漂亮聪明,机灵懂事,你也喜欢她。如果你愿意娶她,她就不用喝‘败毒汤’了。”杜子龙笑道:“好了,好了,你别忘了,我是她的师傅!”柳二姐不以为然地说:“师傅怎么了,师傅就不能娶徒弟做媳妇了?”杜子龙不耐烦了:“哎,哎,我说你有没有完了,尽说这些没边的事!”柳二姐乜斜着杜子龙:“怎么,动心了?”

杜子龙正色地说:“不,你已经给了我女人的全部快乐,我什么女人也不要,只要你!”柳二姐笑着戏谑:“是吗,就怕你心口不一!”杜子龙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会要任何女人了!”柳二姐抿嘴一笑:“行了,别口是心非了!待会儿吃晚饭时,不如我把她叫来陪陪你,你要是乐意,今晚就和她圆了房!若能下了种,也算了却了我的心愿!”

沈兰青从墙洞听了柳二姐和杜子龙的对话,吓得魂飞魄散,慌乱地离开隔墙,一脸惊悸地走到床边,愣愣地跌坐在床沿上发呆,心惊肉跳地想:“‘败毒汤’是什么东西……喝了败毒汤就不能生孩子做母亲了……妈妈她……她要把我给杜先生做小老婆?不,我绝不能喝‘败毒汤’,也不能给杜先生做小老婆……不,不能……我要等钱副官,报他的恩……”

掌灯时分,柳二姐果然在房间的小圆桌上摆了几个菜肴和酒,与杜子龙在灯下小酌,等着沈兰青过来相陪。

门上敲了两下,沈兰青轻轻推门进来。

柳二姐亲热地招呼:“青青,你来了,快来坐下!”杜子龙也招呼:“青青,来,来,坐这儿。”

沈兰青忐忑不安地走到小圆桌边,默默地在椅子上打横坐下。

“青青,你师傅要出远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今晚我为他饯行,特地叫你过来陪你师傅喝两杯。”柳二姐连忙为她斟满酒:“青青,来,快敬你师傅一杯。”沈兰青拘谨地端起酒杯:“是!师傅,祝你一路顺风,平平安安!”杜子龙笑道:“好,好,多谢青青!来,一起干了!”

杜子龙端酒和沈兰青碰了碰,两人一起把酒喝了。

柳二姐也抿了一口:“青青,你师傅出远门,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学好好练,千万别把学戏的事耽搁了!”沈兰青答应说:“是,我一定牢记妈妈的教诲,刻苦练习,好好学艺。”柳二姐笑笑:“青青,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沈兰青说:“妈妈,有什么事你说吧。”柳二姐意味深长地说:“青青,你师傅年纪不小了,至今还没有一男半女,不管怎么说他们杜家也得有个后吧,可我偏偏又生不了孩子,所以我想……”

沈兰青连忙离席跪下:“妈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我愿意做杜先生的干女儿,像对亲生父亲那样待他,孝敬他!”

柳二姐和杜子龙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柳二姐急忙纠正:“哎,哎,青青,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杜子龙大笑而起,上前扶起沈兰青:“好,好,我认青青为女儿,做青青的干爹!青青,那你不快叫爹?”沈兰青脆生生地叫道:“爹!”杜子龙开心答应着笑道:“哎!来,来,快来和爹喝一杯!”沈兰青笑吟吟坐回椅子上:“多谢爹爹!”

“哼,不愧是学唱戏的,真会演戏,两人一个样,演得真像!”柳二姐满脸不悦地沉下脸来,生气地冷哼道。

烛光摇曳,一灯如豆。

昏黄的光影里,沈兰青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在柳二姐房间发生的事,辗转反侧,久不成眠。

门上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沈兰青一怔坐起,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并传来柳二姐的轻声呼唤。

沈兰青惊慌地下床走到门边,惴惴不安地把门打开,只见柳二姐拉着杜子龙站在门口。

沈兰青强抑慌乱地叫道:“妈妈,干爹!”

柳二姐走进房间,冷笑着说道:“青青,你别爹爹爹爹叫得那么甜,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的安排,你们当不得真,也算不得数!”杜子龙争辩说:“怎么能不算数呢,青青连头也叩了!从今往后,我和她既是师徒又是父女,你可别胡来,乱了辈份!”柳二姐啐道:“扯你的淡!就你们那样也算父女了?我告诉你,这事由不得你们!青青,今天晚上,你师傅就睡你这儿了,你得乖乖给我侍候好罗!”

杜子龙慌忙说:“哎,二姐,这不行……”柳二姐眼睛一瞪:“怎么不行了?这事我说行就行!青青,你放心,过了今晚,等你师傅回来,我再给你们洞房花烛,拜堂成亲!”说着,柳二姐转身离去,出了房间,怦地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