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

春烟

那道士看两排士兵一个个都跟在地上打了桩似的,登时就甩脸色了,一甩拂尘道,“还愣着干什么?耽误了女娲娘娘的祭典,我看你们有多少个脑袋能担得起。”

几个人左右张望一番,这才微微动容,一个士兵上前道,“茅山道长,这……”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千初芽,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吧!这丫头已经破坏了祭祀游行,按照礼法应当直接送去女娲庙里祭祀当贡品才是。”

茅山非但没有被士兵的话所改变,反而一甩衣袖道,“女娲娘娘派我下界来,自然会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刚刚已经跟女娲娘娘说过了,她说这丫头现在还得留着,日后自有用途。”

被他这么一说,谁也不再辩白了,刚刚还站在两旁的士兵转身扣上千初芽的肩便将人带走了。

茅山看千初芽被带走了,又左右环顾了一番,不满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一个士兵颤巍巍的上前行礼道。

“当然是还有逃犯啊!”茅山咬牙道。

“卑职……,卑职无能!另一个……,另一个……”那士兵分明是吓坏了,连吞了两口口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往外渗,沉吟了片刻道,“另外一个逃了!”

“逃了?”茅山问道。

那士兵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匍匐在地,哭喊道,“道长饶命啊!道长饶命啊!求道长饶命啊!”

“放心吧!你那条贱命不值钱!”茅山道,说完便又转身骑上自己的坐骑,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旁边两个士兵一点头,转身将匍匐在地上求饶的士兵给捞了起来扣上。茅山摸了摸自己坐骑头上的毛,轻松道,“女娲娘娘说了,那丫头要留着,可是祭品一个也不能少。”

“道长!道长饶命啊!道长饶命啊!”被拖走的士兵嘶吼着,还没叫两声,“噗呲”一声,便被两杆长矛捅穿了胸口,血溅当场。

一众还没来得及走远的民众看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扑倒了一片。

等到千初芽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深陷大牢之中。

“他不认得我了!他不认得我了!他不认得我了!……他不认得我了!”千初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手指在地上描绘着。那是一个雨燕的风筝的图案,笔触并不好,画得歪歪扭扭的,两边都不对称。

“昨天抓的那姑娘是在这儿吗?”

一个声音传入千初芽的耳朵,她恍然抬头,果然看到春烟就在牢门之外正在和看守的士卒交涉。看上去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至少这个士卒对他是客客气气的,聊了几句便出去了。不过千初芽根本顾不及不了那么多了,她发了疯似的扑过去,双手抓着牢房的栏杆,激动道,“春烟哥哥!春烟哥哥果然还是记得我的是不是?昨天,昨天只是……只是不想让我耽误时间快点走是不是?”

“春烟……,春烟哥哥……”见春烟一直都面无表情,千初芽也没有了底气,但还是不肯放弃,道,“春烟哥哥是在生我的气?我昨天……,我昨天只是不小心……,我……,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春烟还是没有回答她,终于最后一丝底气也消磨殆尽,硬是逼得连“我”都“我”不出来了。

春烟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淡声道,“你不该出现在那的!”

听到春烟回话,千初芽又激动起来,抬起头道,“我……我错了!我不该来的!春烟哥哥这些年过得好吗?可……可有……可有意中人?”她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对他说的,可是现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双手在胸前缠来缠去,嘴里却只能零碎的吐出几个词来。

春烟摇摇头,道,“我已经做道士很多年了,那些陈年旧事就不必再提了,至于近来之事……”他微微顿了顿,道,“也与你无关!”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道,“我现在放你出去,以后不要再出来乱走了。现在世道不好,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走!”千初芽抱起手道,“春烟哥哥既然认出了我又为何不愿与我相认?”

春烟摇了摇头,道,“姑娘许是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你胡说!”千初芽道,“你若不知我是谁?那为何现在要来来救我?”

“姑娘错了!我只是不想无辜之人送命罢了!”说话间,他已将牢房的大门打开,把钥匙重新放回袖袋,便再无逗留之意,转身道,“牢门我已经为姑娘打开了,走不走就是姑娘自己的事情了。不过……,”他微微侧首,轻笑一声道,“若是狱卒再回来时看到牢门开着,你人却还站在里头,你我二人怕是都逃不了干系了。”

“春烟哥哥!春烟哥哥!”千初芽追出牢门大嚷着。可是春烟却毫不在意,头都不回的走掉了。

再回到千缘洞时已经是晚上了。洞府外头却还是灯火通明,老远便能听到千陵和千面的吵吵声。

“师兄!师兄!师兄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啊!你去不是送死吗?”千陵道。

“你放手!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千面道。

“不放!你要走可以,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不然没门!”千陵道。

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发生了争执。不过听对话,应该是千面想去哪里,可是千陵不让。毕竟这两长老,一把年纪了,却是整天吵吵嚷嚷的,意见永远不和,不过像是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倒是第一次。

千初芽走近的时候,只看见千面站在千缘洞门口。他穿着身便服,腰间插着把折扇,应该是准备出门办事。毕竟他平时都喜欢穿那些宽袖飘逸的白衣,而不是这样一身跟夜行服一般的黑衣收口的衣服。而千陵则整个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千面的小腿,不让他出门。不过他这回真的是煞费苦心了,千陵虽然平时在千缘洞里也没有个长老样,可是自己行为还是端得很高的,像这样连尾巴都没心思收拾一下直接散在地上的局面当真是第一次见。

“师傅……,师叔……,你们俩这是怎么啦?”千初芽道。

听到声音,两大长老这才停止了争执。看到千初芽回来,一帮小狐狸立即拥了过来。首先跑上来的便是千言。他几乎是涕泗横流的跑过来的,上来便一把熊抱住千初芽,然后又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个遍,才拍着他的肩膀,吸了吸鼻子下的鼻涕道,“初芽啊!你可算回来了!在外面两天还过得好吗?他们那些个铁疙瘩有没有欺负你啊!有没有吃饭啊!饿不饿啊!现在这么晚了,你冷不冷啊!”说着又回头望了眼两位长老,道,“你不知道,你没有回来,师傅和师叔都快打起来了。特别是师叔。没把你带回来,师叔都快把我骂死了。”

“都挺好的!挺好的!”千初芽点点头。

“爱徒啊!”

千初芽还没把千言这边回复完,那边千面却已是一把甩开了千陵,孩子似的跑了过来,上来便一把掰开千言,捧着千初芽的脸道,“爱徒啊!这两天不见,你过得好吗?那帮凶神恶煞的神棍子有没有欺负你啊?有没有受伤啊?饿不饿?可有吃饭?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冷不冷啊!”

又是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千初芽都不知道该先回复哪个,只好以最简单的言语回道,“我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欺负!不饿!不冷!”

虽然千初芽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冷也不饿了,千面还是拿了块毛毯给千初芽披上,道,“两天不见,我爱徒都瘦了。来!把毛毯披上,你放心,这毛毯是为师自己身上薅的毛,可保暖了。”说着,又转头道,“千言啊!厨房里的饭还热着没有啊!初芽都饿坏了!”

“好嘞!”千言应了声,刚想动身又站住了,道,“那个……,师叔!初芽说她不饿!”

“千言这怎么耳朵这么不好使了啊!初芽明明说她饿了。”千面道,又看向千初芽,心疼道,“哎呀!你看看你啊!才两天,就饿瘦了!快给为师说说,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不是在洞里待得好好的吗?怎么就出去了?是不是写累了啊?要不咋不写了,反正也没什么用。黑鹊的事儿你也别管了,我亲自去给那些黑鹊说。”

千陵则气得只跳脚,他拍了拍身上的飞,骂道,“我也是醉了!身为长老,两天没看到自己徒弟竟然成了这副德行。真是……,真是……”他还在想要用一个怎样的形容词,旁边一个小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小声提示道,“师傅,您刚刚趴在地上的时候还不如师叔呢!”

他这才扯了扯衣服,昂着头道,“怎么?你们刚刚看到了什么?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知道去修炼,信不信我让你们都去巡山?”

此言一出,果然灵验,刚刚还聚集着一帮小狐狸,瞬间一溜烟全跑没影了。

进了洞府,千初芽把自己在混入人群后的经历都说了一遍,道,“师傅,在人的一生中真的会忘掉很多吗?哪怕是当初视若至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