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孙武说,知自知彼,百战不殆。

现阶段的罗琼想要尽快融入孙筱悠这个角色当中,而且还要做到完全不留痕迹,当然要尽可能更多地了解原主。她必须从孙筱悠本人的过完一生,又或是整个孙氏企业历史中挖掘有用点,是她目前唯一能够采用的手段。

当然,她还有更好使的工具,也就是黄建良这个未婚夫。

用不着提醒,用不着质问,仅仅从对神情和动作上,就能得知这件事自己做得妥否。

一直以来看着母亲眼色过日子的罗琼,怎么可能这点眼色都没有。

因为下午要参加记者招待会的缘故,一直以来负责给孙筱悠做身体保养的团队很早就来到医院,负责打理头发的美发师,负责面部修理的美容师,负责指甲修饰工作的美甲师。

当然,还有维持身材的身体美容师,以及将一切全都综合起来,外带负责搭配服装和配饰的造型师。

只有懒女人而没有丑女人,这句话果然没错。

一位女神的塑造,付出时间与精力的同时,厚实的经济基础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等到医师们涌进来大会诊时,整个病房内可谓是乱糟糟的,从会客室到主卧室几乎乱糟糟的全是人和物,一时之间很有舞台幕后休息室的感觉。

虽然罗琼是那种完全不适应他人触碰的人,但这些做美容的可个个都是职业好手,在她们的职业生涯中遇见的客人,比罗琼更古怪的又不是没有。

所以插科打诨、温柔哄劝外加心理暗示,一圈功夫下来,她就那样被轻轻松松地搞定了。

再加上这些人个个嘴巴上都像摸了蜜一样,手上功夫也不差。

因此,慢慢的,她也就完全放松下来,并把自己整个交了出去。

在这片拥挤之中,罗琼就那样舒舒服服地躺着,头发有专人在为她打理,脸和眼睛上敷着厚厚的保养面膜,甚至就连脖子也没有被放过。两位美甲师一个在给她做手,一个在给她做脚。

于此同时还有个身体美容师在巩固她的身体曲线。

至于病情,医师们会为她操心。

所有的一切,似乎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但实际上罗琼本人并不轻松。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昨夜囫囵记下的资料,和孙氏以及孙筱悠本人有关的资料。

黄建良昨夜为她提供的资料一共分为几大模块,孙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孙氏的主要营生以及近几年来陆续开发的其它企业。还有孙氏的董事元老,以及技术核心骨干。

所谓孙氏,起源在数百年前,有着自成一套的手艺,据说还未曾经的某位皇帝敬献过贡品。

但到了后来破四旧时被砸过一次,大集体时代又被公私合营了一次,从此以后不幸沦为红色高管的后花园,在各路太太的各种使劲折腾之下,终于垮了。

因为不甘心祖先留下的传统就这样没有了,在随后的改革开放浪潮里,孙老先生果断地带着一群人下海经商去了。

到现在为止,除了核心产业又开发出五星级酒店一家,连超市在内的购物中心一座,另外还有小型水电站一座,至于黄建良今日来忙东忙西地折腾的则是一家大型娱乐休闲中心。修建大桥将大江下游的一个沙洲与陆地连接起来,然后再在沙洲上修建相对的设施。

因为沙洲土层水分太重的缘故,想要施工首先要解决渗水的这一难题,尽管工程技术人员日以继夜地抽着水,但工程难度依旧很大。身为企业的首席执行官,黄建良用不着随时守在现场,但时不时地去督促和鞭策一下,却是必然和必要的。尤其是在工伤事件发生之后。

所以黄建良那天仓促赶来时脚上粘着泥土,完全属于情理之中。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些资料,心中翻滚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些资料,黄建良显然是很用心很用心地整理过,简洁易懂,甚至就连她这个脑力不够的人,也能一次性听懂。

但只这些,未免也太过简洁,太过粗浅了吧。

要知道黄建良展现这些资料的对象可不是她这个外人,而是孙筱悠,孙氏的董事长。用这种就连外人都觉得太过粗浅的资料应付董事长。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没有调查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所以对于此事她暂时保持沉默。

美容师将贴在她眼睛上的黄瓜取了下来,黄建良见缝插针地递上饮料,温热的奶茶,口味暂且不提,因为对方是按孙筱悠的标准提供的,所以没可能十成十地符合罗琼心意。

但看见这男人一脸温柔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她脸上一红。

再次回忆起来的,却是昨夜的两人共处。

老实说,是人鬼共处。

这男人,虽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状态,但就那样老老实实地呆在罗琼为他指定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为她阅读资料,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要求,将所有资料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供她进一步阅读。因为罗琼的灵体没法接触到实物的关系,这些必须让活人来做。

黄建良的阅读抑扬顿挫,很是好听,他的语速不快不慢,既没有快到会让人听不清,也不会慢到在天亮之前读不完那些资料。他的声音既有男性的磁性,又有女性的糯性,这是可以想象的,暖男嘛。温暖人心的男子,可不就这个样子。更何况这暖男长得还如此养眼。

听着这样的声音,看着这样的佳人,罗琼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慢慢地全都平息。

因为需要阅读的资料实在太多,天亮之前黄建良就已经读到声音沙哑的地步,就算他有罗琼为他提供的金嗓子,结果也一样。

尽管对于此次阅读的唯一收听对象,孙筱悠的状况他很是怀疑,对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很容易让人认为她已经熟睡。

不止一次,黄建良悄悄移开资料,想要确认自己的未婚妻是否熟睡,但义务和责任心促使他坚持了下来,并且持续到资料阅读完毕为止。他是一个认真和努力的男子。

不可否认,认真而且努力的男子很有魅力。

而罗琼的灵体,就那样踱着步子徘徊在他和资料之间,且听且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夜的自己精力似乎比往日更容易集中,脑子也比平日更好使。

甚至就连逻辑思维,也比往常提升了那么一点点,许多在往日里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全都一一地浮现在脑子里。

反应迟钝、记忆力下降以及思维能力的减弱,精神无法长时间集中是长期生活在可怕压力中的人,共有的症状,说白了,不过是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应急措施。

排斥所有外在资料的进入,并以此保护自我。

忘掉所有的不愉快,使得自己能够继续生存。

至于精神无法集中,那是因为幻觉和幻听的关系,因为生活在母亲身边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她不得不躲进空想世界里逃避来自现实的可怕摧残。

因为躲的时间太久了,习惯成自然之后,那些幻听和幻觉有时候,甚至会再行走的时候冷不丁地跳出来。将她带走。

就一般情况而言,罗琼想要阅读一篇纸质资料,一次读5到20个字是她的极限,再多脑子就会开小差,她的精神世界会不由自主地从肉体里逃脱出来,躲进幻觉之中。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在翻阅的同时,再找一个黄建良作为备胎在一旁阅读。

但昨夜的自己,完全不受这方面限制,她的阅读,顺利而且流畅,差一点就让她喜极而泣了。

说实在的,黄建良这个备胎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幻觉和幻听实在试太过严重的关系,早在初中时代,罗琼就已经失去倾听的能力。

课堂上老师的讲述,她几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所有的功课几乎完全依靠课后自习,以及随后的提问。

但在昨夜,她的精神一直维持高度集中,没有分神,没有开小差,而且思维一直灵敏。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啊。

这是因为如此,几乎是马上,她就觉察到资料在内容和深度上的不足。

提供这种一看就是走过场的资料,究竟有何意义。

终于,到了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在黄建良的搀扶之下,罗琼从病床上起来,看着这名笑容温暖,举止温柔体贴的男子,一时之间她脑子里又没有主意了。

要知道类似这样经历,被人当做公主小心翼翼对待的经历,在罗琼过往二十六年里,可谓是一次都没有。

所以一时之间,她幸福得失去了心性。

就这样,在搀扶中走向会客厅,去挑选今天的衣物。他的手轻轻地托着她的,如此一来,既不会在外人面前太过亲密,也不会因为照顾不周,而冷漠了妻子。

最重要的是,仅仅这个程度的接触不会吓到罗琼。

推开卧室的门,满满一会客厅的衣服几乎晃花了罗琼的眼前。

世界发展到现在,多重体制的经营手段,不管国营企业在做,私有企业在做,比如孙氏在主业之外所做的那些副业,普通的市民会选择在工作之余经营店铺。

至于在校学生,学习之余摆个地摊什么的,小打小闹赚点零用钱倒也不错。

罗琼和母亲共同居住的那条街,虽然不太繁华,但每当夜幕降临之后,总会出现一些忙碌的身影,展开包裹支起摊位什么的。

一直以来罗琼都很喜欢看夜市,那些忙碌但却踏实的身影,还有,自由的味道。

眼前这些,假如放到夜市上,足够武装整整一条街了吧。

美丽的东西人人都爱,可是但数量超过一定限度之后,这位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孩子扶着头表示自己快要昏倒过去。要知道,在过去整整二十六年里,对于自己身上的穿着,包括内衣,包括袜子,罗琼本人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展开双手,就像站在幕后等待上场的模特一样让人往她身上刷颜色。因为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使用过唇膏,罗琼完全无法忍受那层被刷到自己嘴巴上的气味。虽然那色彩瞬间让她的双唇楚楚动人起来,但她依旧打心底地排斥,并且暗暗做恶。

努力张大嘴唇,大口大口地吸进新鲜空隙,以此稀释来自化妆品的可怕气味。

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很不容易。

只不过参加个会议,就要被这么多人,蹂躏这么久,刷这么多层颜色。

终于,当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踩着15厘米,甚至就连膝盖都伸不直的罗琼,在黄建良的搀扶下一路摇摇摆摆地前进。现在的她,还真像大黄鸭的真人版。但不管怎么样,她没有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仅这一条,罗琼就要为自己点个赞。

终于,她站在那条走廊上,不足二十米外就是会议室的大门。记者招待会的现场。

站在原处,闭上双眼然后深深呼吸,她在凝聚前进的勇气。

手心一热,是谁牵了她的手。睁看眼一看,是黄建良。他的笑容如沐春风,他的手笔鉴定而且温暖。“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呢。”看到这样的男子,罗琼的心脏很不争气地,悸动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昨夜的情景。曾经的太后慈禧在当政之初由于自己学识不足,曾经刻苦努力过。但象她那样位高权重的女性,肯定不会走埋头苦读之类的学霸路线,寻个声音好听的下人,细细读了才是正道。就像昨夜的罗琼。

不知道当时的情景算不算红袖添香,有美在侧呢。

胡思乱想之间,她已经站到了会议室大门前,再往前一步就是另一个战场。

伸手瞬间,胡思乱想再次将她的思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