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天下何去何从

偌大天下何去何从

“叶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漫皱眉,这事可不小,别说关系到叶家的颜面,王相国那儿可万不能得罪了。他不管他儿子当初如何荒唐,欠下了多少风流债,总之,今日与王小姐的婚礼,万不能泡汤。

“爹,我……”叶延有口难言。

小姑娘目中含很,抽出宝剑,白晃晃一闪,刺去:“负心汉,去死!”

“啊!”

一柄长笛,挡住了剑锋。顾恒卿拎着叶延的后领,飞到一边。

“顾仙长?”叶延松了一口气,幸亏留了后招。不过,顾恒卿拎着他的姿势,怎么看怎么也不美观,他才是主角啊!

“那个,顾仙长,您能先把我放下来吗?”叶延赔笑道。

顾恒卿松开手,叶延扑通趴在地。

“延儿!”叶夫人大叫。

小姑娘咬牙切齿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顾恒卿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

小姑娘瞥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修仙的!”语气却和缓。

“我叫萏洙。”

弹珠?一些人想到圆滚滚的石头球。

顾恒卿从小在外流浪,见识比较多,但并不知道这玩意儿,也不像别人拼命忍住笑,只认真严肃地点头;“在下顾恒卿。”

萏洙这才仔细打量顾恒卿,说:“看你还有人性,不像有些猪狗不如的薄幸汉子,喜新厌旧,整天哄骗小姑年个,有了新鲜的,脏的臭的也觉香。”

“你……”叶延羞恼道。

“我说的不对吗?”萏洙看向叶延,抬起下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漫站起身,走过去,“萏洙姑娘,今日是犬子的大婚之日,关系到叶整个家门脉,他纵有多日不好,也有个万不得已,还请姑娘海涵,有什么恩怨,待礼成之后再说也无妨。”

“我为什么要让他成亲?他欠我,我不会让他好过!”萏洙噘起嘴。

叶漫大皱眉头,转过问:“叶延,你说!”

“爹,我、我……”叶延支吾着,又求救似的看向顾恒卿。

顾恒卿理都不理。

萏洙嫌恶道:“他不说,我来说!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亲手造成的!”

众人一惊,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叫萏洙的女孩身上,听她讲述那一段奇异的过往。

原来,萏洙本是河里的一条鱼精,修炼三百年,因机缘巧合舔了一口仙龟的尿,能够化为人形,所以经常去做好事,积累功德。可有一天,她在河面上玩耍,不小心悦到了一条船的甲板上。鱼不能离开水太久,但萏洙已经有三百年的修为,非同一般,只是那天她为了给一个老奶奶治病,耗尽了法力,此刻竟然无能为力。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掌,将她托了起来,送入了水中。她看清,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脸容。她知道这是叶家的船,而那个救她的人,正是叶家的少爷叶延。

她在凡间历练,看过不少戏剧,其中白娘娘和许仙的爱情故事让她最为动容。她也想着报恩。

萏洙见到了叶延,再一次见面,他认不出她,她却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悸动。种种经历,萏洙与叶延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二人关系十分亲密,甚至有点暧昧。

直到有一天下雨,他们互诉衷肠,并表白了爱意,坠入了爱河。萏洙委身于叶延,只希望有一天他能明媒正娶迎她过门。可是好景不长,叶延背叛了她,与一个叫王雪鸾的相国千金发生了关系,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对萏洙也十分冷淡。

他要娶王雪鸾,无论萏洙怎么求都没用。

“你真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她悲痛地离开了。

萏洙决定不管自己的修为,不管自己的功德,寻了个机会,想将叶延淹死在河中。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仙门的人。

“一失足方成千古恨。”有个宾客感慨道。

叶漫皱眉道:“女儿家本该恪守妇道,安分守己,怎能轻佻放荡,不知自爱,随意与男人发生苟且?这一切,本就是你咎由自取。且不说延儿本对你无意,是你一厢情愿用妖术迷惑他,现在反过来责备他另娶别人。延儿与王小姐早有婚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是你这个妖邪可以从旁作梗、当中插一脚的?本县知你因情误事,可也该懂些礼法,平白无辜冤枉好人,恶意诋毁贵门千金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本县劝你,还是早早死心吧……“

“她说的,都是真的?”王相国看向自己的女儿。

王雪鸾瑟瑟发抖,若不是铺了太多的粉,估计能看到她早已红透了的脸。

众人眉宇一皱。

萏洙咬牙切齿道:“谁是谁非,岂是你几句话就能说得通的?我萏洙在此发誓,若所言有半句事实不合,定遭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所有人一震,王相国当即喝道:“荒唐!”

王雪鸾跪在地,头也抬不起来:“爹!”

王宪国铁青着脸,叶延和叶夫人的脸色也难看至极。叶延忍不住骂道:“你这妖孽,休要妖言惑众!我和王小姐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

王雪鸾低低啜着。

萏洙道:“是真是假,应该没有比你们两个当事人更加清楚。再说,指天发誓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一条鱼精,最怕的就是打雷,一触到闪电就会被打回原形。我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当儿戏?如果你们是清白的,为何一个比一个心虚?“

王雪鸾浑身颤抖着,身形一顿。

叶延气得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能怎样,我不过是一条傻乎乎的鱼精,一门心思做好事,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反倒连累了自己。我杀你,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萏洙说。

“那你就快滚!”叶延怒斥着,忽然想到一事,转过头,“顾仙长,可否出手降了这妖孽?”

众人又把目光转向那个不甚起眼的角落。

在他们看来,是妖必诛,即便她有多可怜,被心爱的男人抛弃,可是,人妖不共戴天。他们一向不认可妖邪,妖必为害的思想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顾恒卿一顿,缓缓取出一张黄符。

萏洙大惊失色。

叶延只当她怕了,露出阴狠的笑:“好,就让你见识一下厉害!”

顾恒卿略有迟疑,动作显得很笨拙,指一抖,黄符飞向了萏洙。

“萏洙!”只见白光一照,萏洙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萏洙凄楚地看着那儿,是顾恒卿的方向,可是又不像。她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众人疑惑不解,萏洙却是苦苦一笑,道:“这样也好,我回到河里,做回自己,重新再炼三百年。”

黄符燃尽,一缕白烟轻轻飘向远方,穿过一条条街巷,绕过一座座房屋,投入了水里。

叶延眉宇不展,不知顾恒卿是何意。

四周一时静了下来,而那符灰渐渐随风浮起,拼成一个圆圈,里面放映着一个个不断更替的画面。

“那是……”有人惊讶道。

顾恒卿看着那里面的故事,与萏洙说的的确无异。只是更加详细,更加丰富。

还记得那晚月光皎洁,她贪玩跳于水面上,不慎落到甲板,原以为三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却是他捧着双手,将她送回了水下。

那一幕,惊心动魄,让他刻骨铭心了很久。

她勉强化为人形,但过了一个时辰就会变回原形,每天只能变一次。她就利用这个机会,去见他报恩。

初见,桃红柳绿,烟雨朦胧,而他撑着伞,看到了桥对面的她。他招手,拥她入怀中。脉脉春风,连冰雪也消融。二人不顾男女礼节,相守一刻。

她在那一刻,被他眼中的千种柔情给感动了,从此沦陷于他的一方温柔中,置生死于度外,为爱情耽误了修行也不理会。她忘记了人妖殊途,忘记了族里的条规,决定以身相许。

他们策马同游,春意正浓,她累了,他为她买茶饮,还纵着她的小性子给她当马骑。

天降大雨,他们没带蓑衣,只好一起躲在屋檐下。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过雨的屋檐。佳人柔情似水,何等优雅浪漫,他们深深凝视彼此,眼神如此坚定,暗香浮动,一时心头的悸动都是因为他。

一蓑烟雨,隔江庭花,雨丝细密,她一笑当中是难掩的妩媚沉淀,难藏之情意铺张开去……

他带她回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她以为,他就是她的所有,此生唯一的依靠。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尽情在时光里绽放,绰绰约约,缠绵雨中一见倾心,许下山盟海誓。

可后来他见他的次数少了,偶尔说朋友请客什么的。她感觉到,他话中的敷衍,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陪着小心,斟酌着每次见他时说话的语句,甘愿忍受着卑微,用微笑奉迎他。

直到满城都在传闻他的婚事,听说他要娶相国府的千金王雪鸾,她在那一刻六神无主,亲自找他质问。他却变了个人似的,二话不说,将她推出家门。她敲打着门,泪流满面,大雨倾盆,打湿了她的头发。她默默到后院,翻墙进了他家,在窗口看到一对男女在灯火旁缱绻,做着曾经他和她做过的事。那曾是她的梦,梦里的男主角就是他,可是女主角却换了人演。她悲痛欲绝,奋不顾身地进去质问。可话才说一半,她发现一个时辰快过了,身上发着白光,她急急逃出去,不敢回头。他愣住了,却再不肯见她,把她视作妖邪,越发得理不见了。

偶遇的再次见面,王雪鸾当面问他这个女人是谁,他随意地说是一个朋友。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朋、友!

恍惚间思绪如潮汛般翻涌。

她怔怔的看着他,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望他碧衣如旧,发冠华丽,神色却透了几分阴凉几分冰冷。

她满心惶恐,神情紧张不安,而他始终无动于衷。她不便提及往事,又怕他揭露自己的身份。原来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荒唐,闹了一个多大的笑话。连她自己都嘲讽。

最后是凄凉惨笑,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把我当做一个玩物,那我就杀了你。你死了,我还是会为你哭。但你是死在我的手里。

后面,大家都知道了,叶延不慎落水,险些淹死,多亏了顾恒卿出手相助。

到了这个点儿,画面消散,符灰也不见了。

叶延的面情晦暗莫测,王雪鸾怔怔的目睹面前这一切,叶漫无奈叹气。

就算萏洙杀了叶延,她也不知自己该去干嘛了。

对她造成最深的伤害,即使再次走过人间烟雨,也未必能淡定在风雨无期的季节里,石牌坊的小巷,也难再见到一个娉婷女子与风流公子相聚于屋檐下。

此生缘尽,只愿没有记得你的来生。

便道绝爱。

溪水潺潺,哗哗的水流声在耳边如同歌声一般悦耳动听。

顾恒卿甩了一下鱼竿,看着钩上的小鱼,兴奋道:“师父,我又钓到了一条!”

“嗯。”白求跹双手为枕,躺在草地上。

顾恒卿跑到她的身边,说:“师父,这条鱼也是白色的,还有黑色的花纹呢,只不过有点小,连我的两根手指头都不到。”

“那就放回去吧。”白求跹随口道。

顾恒卿果真将鱼扔会水里:“放生。”

白求跹又说:“叶延还是王雪鸾成亲了。”

“嗯,但我想他们的婚后生活应该不会太快活。”顾恒卿说。

“哦?”白求跹挑眉。

顾恒卿蹲坐在岸边,继续垂钓:“因为他们之间有了一道坎,迈不过去,就解决不了隐藏的矛盾。”

“那恒卿觉得,萏洙失去三百年修为变会普通的鱼是好事还是坏事?”白求跹又问。

“是好事又是坏事,这个本没有固定的说法。不过,她好像还要重新修三百年。”顾恒卿说。

白求跹摇头:“人看不到离自己最近的好,有时候连鱼也免不了。”

“可是弟子觉得,求仙是很好啊。”顾恒卿说。

“嗯?”白求跹眯眼。

顾恒卿慌忙道:“弟子一时口误,还望师父莫见怪。弟子觉得,仙道永恒,也是一种幸福。”

“不然咱们修仙干嘛。”白求跹道。

顾恒卿的唇角微微一扬。

成仙没了你,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