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女人行

强嫁女人行

薛卿的担忧正是众人的担忧,眼见大伙儿这回似乎向着自己,利戎难免有些小雀跃:“小游姑娘,若我一人反对你,或许是利戎专横无礼。此番连薛小姐都认同了我的看法,难道还不能证明利某在理?”

话毕,利戎意味深长地冲着薛卿一笑,这一笑,如百花齐放,若是寻常女子见了,恐会感慨惊天动地之俊……可对于始终心存芥蒂的薛卿而言,不过是这登徒浪子又一次寡廉鲜耻罢了。

薛卿冷言道:“利公子此言差矣,薛卿从未说过赞同你的话。虽你所言不无道理,然我等心术端正之人听得这类强娶强嫁之事,若明明是举手之劳却执意见死不救,岂不是跟那些旁门左道恬不知耻之辈无甚不同?”

众人岂止瞠目结舌!

哪怕迟钝如武姬,也总算看出薛卿必定是厌极了那利公子。字字争锋相对,句句歪理不饶人,也亏得利戎算得上心胸开阔,才能受得了如此挤兑。

利戎自嘲地笑了笑,口吻云淡风轻:“薛小姐言既如此,利某人悉听尊便。”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小游觉察到气氛不对劲,想到利戎的无妄之灾,突然有些神色羞愧,她真是三番两次不长记性,爱看热闹惹是生非……哎!米已成炊,还是先看了这次热闹再继续自我反省吧。

这王员外府邸应是此地较为华丽之所,然和芝兰城朱门绮户相比,也不过是寻常阁楼罢了。此时红漆翻白的木门外熙熙攘攘围了几十个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薛卿一行人根本无法挤进重围看到内堂发生何事。只能从那人群中三三两两传出的交谈议论声推测大致情况。

“听说那王员外可中意这指腹为婚的女婿了,此次准女婿登门,王员外对外宣布就要择日完婚,那王小姐的嫁衣嫁妆都连夜备好了呢……只是没料到这女婿竟然是来退婚的,可叫王员外大失颜面。”说话此人年过半百,想必他平日里对王员外有些非议,此番听闻王员外颜面扫地,言语之间竟有些窃喜之意。

“不错不错,我娘子的手帕交就在那王员外府做厨娘,听她说王小姐被拒婚,当场气的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不吃不喝哭闹着要去寻死呢。”

“这王小姐又是何必呢!”说话的又是先前那位半百老者,“想我凤鲁好男子遍地,她又何必念念不忘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若当初她愿与我成亲,早就享尽夫妻之乐……”

“呸!”某位三十多岁的大嫂子听不下去了,呵斥道:“黄老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离进棺材不远的身子骨也有力气夜夜春宵?虽说这王小姐又圆又肥,可也总是个长眼睛的,你个臭不要脸的糟老头夜里寂寞去逛窑子,别在这儿吹牛放屁。”

“张寡妇你别含血喷人!虽说我年长于王小姐,却是咱们凤鲁唯一的秀才,多少小姐姑娘盼着求着嫁与我给我生儿育女我还不同意呢!”

张大嫂听了这黄老头厚颜无耻之语,笑弯了腰,鄙夷道:“就凭你?就连村口杨麻子村尾李瘸子你都比不得,更何况王员外心仪的这位神仙下凡似的俊女婿……”

向来市井小民争吵最是无趣,专以揭短戳脊梁为打压对方手段。薛卿饱读圣贤书,耳里向来只听圣人圣语,今日听了这污言秽语,心中极是别扭。

就在薛卿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此是非之地之时,那黄老头又道:“还仙人呢!不过就是一个秃驴罢了。”

后来谁又说了什么,薛卿充耳未闻,只想着那俊美如仙人,来此地退婚的“秃驴”……会不会指的就是半寅?

“哎呀!谁踩了我的鞋?”小游怒吼而出,早已受不了人群的拥挤。脚尖轻点,便带着薛卿飞上了王府屋檐,此处视线极佳,小游总算通体舒畅起来。

人群中的利戎紧随其后飞至屋檐,却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故意让陆尧之有机会亲近武姬。片刻,武姬果然红着脸虚揽着陆公子的腰,轻掠人群上,翩翩而至屋檐上。一上青瓦房檐,武姬便放开了同样俊脸通红的陆尧之,两人间无端多了丝道不明的暧昧。

“卿姐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半寅?”

其实薛卿早已发现众人口中的俊女婿果不其然是多日不见的半寅。此时薛卿喜忧参半地看着檐下正准备拜堂成亲的半寅,乍见他的喜悦很快便被他那一身喜服冲淡了。

他,终究还是屈服了?或者见到那未婚妻后改变初衷?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失望,薛卿沉默不语。众人未察觉薛卿神色变化,犹自津津有味地看着堂中虽盖着喜帕仍笑得花枝乱颤的新娘子,和那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的新郎官。

“哎!那半寅多绝色倾城的男子,怎么配给了这么大坨肥肉,可惜了可惜!”

“怎么好像……”武姬纳闷地呢喃。

“好像什么?”小游偏过头,好奇问道。

武姬犹豫半晌,总算确定,肯定道:“半寅公子被点了穴,不得动弹,不得言语,看来他并非自愿娶那王小姐。”

什么?真相竟如此!

“岂有此理!”小游听了,在众人还未回神之前便飞檐而下……

堂内欣喜若狂的王员外被这位不知打哪儿出来的姑娘眼睛里的肃杀之气吓得胆战心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点了穴道,既不能动,又不能言。

未几,堂内包括王家父女,王家武师和观礼宾客一一被小游点了穴,小游近来不想惹麻烦,所以伤人之事不会做。解开了半寅后,便带着他大摇大摆走出王府。

……

“在下半寅。”

“在下陆尧之,前面赶车那位是鄙人挚友,利戎。”

半寅和车内三位姑娘早已是旧相识,此次又得小游相救,自是对三位姑娘感激不尽。然他却从未见过另外两位男子,其中那位玄衣公子,温润如玉,举止大方,原来就是陆尧之,名满天下的白梨海城首富陆家嫡子。而那位驾车的白衣公子,眼神锐利,潇洒不羁,陆公子叫他利戎,想必就是那位身世复杂的少年高手利家老二吧。

“半寅,你上回在芝兰城不告而别,便是为了和今日这位王小姐退亲?”

“正是,小游姑娘。”

“难怪你走得那么急,我要是你,知道那王小姐如此膘肥体壮,只怕伤还没好就要日夜兼程赶来退婚了。”

半寅虽神色疲惫,却是口吻轻快:“小游姑娘说笑了,半寅并非因王小姐容貌才如此。”

“哦?”说话的是一直策马的利戎,虽只道了一个字,却已表明了他是万分怀疑的。

“确实如此。”半寅也不生气,好言解释道:“这一生若寻不到那白头之人,半寅惟愿孤独终老,来世再觅。”

“是吗?”利戎轻笑,车内众人虽见不到他神色,却也深知他必定多么不屑。

“哇!你竟然和卿姐姐想到一处了,真是极有缘哪。”

这个小游!薛卿有些难为情,少女心事被如此赤条条宣之于众,任她再装得若无其事,耳根处也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好在珠帘在前,半寅那边应见不着女眷这边情形。

“果真如此?”半寅显得兴致勃勃,“半寅身为男儿身如此打算,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想不到薛小姐一介女流之辈,竟能抛开世俗礼教,忠于心之所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半寅佩服不已。”

除了半寅,陆尧之亦是连连点头称赞,一帘之隔的利戎也是反复咀嚼着:世间男女,凡有父母长辈者,哪怕终其一生不得所爱,也必定成亲生子,延续血脉。所谓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像她那种官家小姐,若真秉持此念,可真是“离经叛道”,倒也勇气可嘉了。

“半寅公子谬赞了!人生苦短,不幸又是十之八九,若情之所出也不能随心所欲,岂不与行尸走肉一般模样?薛卿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无他壮举,惟遂心尔。”

小游听得脑胀如裂,“为何你二人说话要这般咬文嚼字,我可听得头都晕了。最烦这种老夫子腔调了,当初和家兄进学堂时我可是学得一塌糊涂。”

“小游你还有位兄长?”

“是呀,我哥可俊了,你们见了必定惊为天人。”

武姬忍俊不禁,但凡美男子在小游眼里总是惊为天人。武姬等人注意力全落在小游那位绝色美男兄长身上,陆尧之竟有些吃味了。故意提高嗓子问道:“敢问半寅兄眼下有何打算?”

若自有安排,他们也好早日将他送离。陆尧之腹诽着,自他上车来,武姬都没怎么和自己搭话了。

“半寅此次出门其一为了采集芝兰四宝之颜泉泉水,作为研究奥秘之用……”难怪那时他孤身一人出现在颜泉附近,“哪知得罪了倾城派遭人暗算,险些命丧颜泉,多亏了薛小姐,小游姑娘,武姬姑娘三位出手相救才得以脱险。”

“其二是来这凤鲁县退亲。此行虽灾祸不断,好在总算化险为夷,所求之事也一一兑现,如今回通汇门也算了功成身退了。”

凡行走江湖之人谁人不知上有寂隐山通天仙妪,下有通汇门晓地神子……这半寅来头竟如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