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心是母亲教给我的

这点心是母亲教给我的

楼明月就此留在了宫中。

太后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宫门她一脚进了,就别想再出去。楼明月来之前便知晓了这一点,所以也没再多挣扎,乖乖受了赏,被赫连临城封为了惠妃,位列四妃之一。

尽管这并不能让她高兴。

楼明月在殿中安安分分地待了两日,可该来的麻烦终究还是逃不开——太后差了人来传话,说是她宫中的那株牡丹终于开了,邀她一道儿去赏花。

楼明月虽然不愿,却也只能赴约。

太后果然在花园里等她。

见她来,太后笑着将她招到了身边,笑意却没进眼底,轻飘飘开口道:“惠妃近日可好?”

楼明月垂眸:“托太后的福,一切都好。”

太后便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细长的指不着痕迹似的撩过她的袖口,待看到那只她赐下的镯子还好端端地戴在楼明月手上,眼里这才有了两分满意,道:“顺心便好……说来,你这惠妃的位置,还是哀家给你求来的。若不是哀家领你进宫,又替你在皇帝面前美言,你理当还在家中待嫁罢?”

楼明月抿了抿唇,心下悲戚——太后还以将她强塞进宫作为一种对她的恩典。何其凄然?可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显露,只乖顺道:“是,太后娘娘大恩,臣妾无以为报。”

“你是哀家的半个女儿,哀家还图你这点儿回报不成?”太后笑了笑,“只是皇帝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御书房里,为着益州饥荒一事忧心。哀家总忧心他的身子,可他年纪也大了,不愿听哀家唠叨。你刚入宫,不如替哀家去看看他?”

楼明月顿了顿。

太后这话表面上看着只是要她去看看赫连临城在做什么,可楼明月心里清楚,探听赫连临城所做之事再回禀太后……十个脑袋都不够她掉的。

太后一眼看出了她的犹豫,顿时冷了嗓子道:“你若是不愿意去,哀家也不勉强。”

“只是哀家记得……近期你楼家的长子,正在江南处理水患吧?”太后勾了勾唇,“这水患处理起来可不容易,一个不慎哪,说不准就自己掉水里丢了命……”

她的话还没说完,楼明月登时就直接跪了下来,急道:“臣妾愿意,求太后放过长兄!”

“你这是什么话?”太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哀家有说过要对你长兄做什么吗?哀家也只是想起此事,才提醒你一句。”

楼明月屈辱地闭了闭眼,低着头缓缓道:“……是。”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去了。

她自己怎样都无妨……可父兄绝不能出事。

次日一早,楼明月早早起了身,到小厨房里做了些糕点,仔细装好了,这才定了定神,缓缓迈向了御书房。

太后怕是对她不放心,昨日夜里还专程排了人来,给她细细说清了此时的境况。益州饥荒一事不假,可早在上月,赫连临城便派了人去灾区发粮,此事本不该再掀起什么波澜。可昨日传回消息,说派粮后灾民不仅没被安抚,反而彻底暴动,甚至与官府起了冲突,死伤不少,民间怨愤难平。

赫连临城震怒,连夜传了不少心腹进宫密谈。太后正苦于找不到人打探消息,转头就想起了她。

楼明月提着食盒,靠着自己惠妃的身份进了院门,正要抬手敲门,便听到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门里走出来,笑眯了一双眼,谄媚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楼明月下意识地侧身躲在了廊柱后,刚刚站稳,就见那人抱着圣旨脚下生风地下了台阶,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一路笑着出了殿,都没看她一眼。

她一怔,只觉得那人的长相熟悉得很,似乎是、似乎是她爹时常挂在嘴边骂狗官的那位高大人。

没等她想明白,便听见那门中传来低低沉沉的一句:“出来吧,躲着做甚。”

——是赫连临城的声音。里边儿半点诧异没有,显然早已知晓了她来。

楼明月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走了出来,小步挪进了御书房里。

赫连临城披着一件玄色长袍,发冠高束,眉眼凌厉如刀,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就看得楼明月脑袋一缩,鹌鹑似的缩在了门口,怎么都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赫连临城看得好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逗她:“站那么远做甚?朕又不会吃了你。”

楼明月乖乖点了点头,然后抬了腿,往前挪了……巴掌大的一步。

赫连临城默,半晌,才转移了话题道:“你来做什么?”

楼明月眨眼,从背后拎出食盒,小声道:“几日不见陛下……臣妾来给您送些吃食。您若是忙,臣妾这便走了。”

赫连临城挑了挑眉。

就因着几日不见她就特意来给他送吃食?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位惠妃这么在乎他。

他因着这点儿意外眯了眯眼,道:“进来。”

楼明月抿了抿唇,这才慢慢走了进来,乖乖走到了他身边去,轻轻问:“陛下可用过早膳了?”

赫连临城冷着脸:“并未。”

楼明月小心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把食盒轻轻放上了桌,抬手打开,轻声道:“那您稍稍垫垫肚子吧。这桃花马蹄糕不能多吃,您用一点便好。”

赫连临城一怔。

楼明月等了半晌,没听到他回答,这才少有诧异地抬了头,就见赫连临城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餐盘。她愣了愣,迟疑道:“陛下?”

赫连临城一下回了神,陡然抬头,一双眼紧紧盯了她一眼,良久,才收回视线,低声道:“……无事。”

说罢也不等楼明月服侍,便自己伸了手,从小瓷碟里取了一块吃了。

精致的点心入了口,浓郁的桃花香味顿时在他舌尖炸开,芬芳馥郁,也不可制止的……唤起了他已深埋多年的记忆。

时隔多年,竟分毫不差。

他垂了眸,低低地道:“你这点心哪里学来的?”

楼明月见他脸上未有怒意,也没有那日杀人的狠绝,不由稍稍松了口气,不自觉便带了点笑,温声答:“是我娘教我做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不怕陛下笑话,我向来手笨,总什么也学不会……就这一道点心,我娘便足足教了三载,我才能勉强做得像样了。”

赫连临城眯了眯眼。她楼明月身为燕京贵女之首,琴棋书画哪样不精?说她手笨……不知要气哭多少女子。

他稍稍放温了眉眼,停顿了一会儿,道:“你母亲很好。”

楼明月笑着点头:“是,于臣妾而言,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笑容那么明亮,温和纯粹得好似没有半点阴霾。赫连临城心中一动,另一张脸不可制止地便出现在了他的脑中,秀美温婉的女人端着一碟桃花马蹄糕,朝他轻轻微笑。

……那是他已经逝世多年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