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边连雌性动物都没
你身边连雌性动物都没
“回来了,喝点蜂蜜茶润润喉吗?妈妈刚泡的。”
放下耳环,邱桂枝起身去拿茶杯,嘴角噙着笑意,想着难得儿子深夜回来,或许能在家里住一晚。
凉薄的视线掠过偏头投来目光的利钦荣,利言话中有话道:
“蜂蜜水功效在解酒,我,滴酒不沾。”
说罢抛下句“我上楼看看奶奶就走”便迈步上楼。
“利言,你甩什么脸色?回来就践踏你母亲的一番心意。”
利钦荣搭着邱桂枝的手臂站了起来,怒气从胸腔中来,刚才的微醺闲适荡然无存,厉声呵斥目中无人的儿子。
利言脚步一顿,微微地偏头,下一秒又继续拾阶上楼。
“你干嘛呢?发那么大火干嘛呢?儿子不爱喝甜,是我忘了。”
邱桂枝看了眼利言挺拔的背影,轻抚钦荣的胸口,柔声细语地安抚他,略略自责自己的疏忽。
“你别偏袒他,就他这个样子,我早要教训他千百遍。”
利钦荣因发怒而胸腔上下震动,忽地抬手扣住邱桂枝的腰往自己怀里带,结结实实地将她拥抱住,心底涌起疼惜和愧疚,
“是我做得不够好,这小子怪我才迁怒于你。”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灯影从门缝倾泻,京胡、月琴等众多乐器交织成的清脆管弦乐穿透门板,传出阵阵抑扬顿挫的京剧。
利言轻敲了下门,没等应答便推开了门,如往常,老太太叶小敏架着老花镜半躺在藤椅上欣赏京剧,矮柜上还点着有助睡眠的檀香,味道淡雅。
“千呼万唤,终于回来了?”
老太太侧头,终于见到了久不登门的孙子,气哼哼地调低了电视的音量,悦耳的管弦乐顿时低低沉沉隐没了。
“皇太后召唤,怎么也得回来。”
唇角微扬,利言脱下风衣随手放在矮凳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到老太太右侧的单人沙发上,扫了眼电视屏幕,金黄帝袍与宣红绸缎满屏,好一出“状元媒”。
“你啊,就只会对我这个老太婆耍嘴皮子,对着外头的小姑娘就是冰块、闷葫芦。”
嘴上嘟囔着,眼里却满是晶莹的笑意,老太太兴致高昂地划开微信,
“你妹妹秀穗今天发来婚纱照。”
利言接过手机,看了眼,挑眉不语,顿时了悟老太太急召所谓何事。
“你瞧瞧,这漫山的雪飘洒还穿着这露胳膊露腿的婚纱,这不冷么?”
趁着雪国正值雪季,利秀穗为圆白雪皑皑下的浪漫少女梦,携未婚夫简时宇到雪国拍婚纱照并预支蜜月,利言是知道的,却并不知道俩人居然是取降雪实景,寒气瞬间透过照片逼来。
“话又说回来,她现在有老公呵护着,冷不冷的轮不到我这老太婆操心,倒是你,你要是发烧了晕厥在别墅都无人知晓。”
“你就是一独居老人。”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奚落,利言支着额头安静地欣赏老太太的表演。
“你妹妹都爬头嫁人了,你还单着?”
亮堂的双眼瞪了眼云淡风轻的孙子,老太太也懒得多废话,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直接甩出照片。
“这女孩,刚留美归国,你姑姑银行副行长的女儿。”
明眸皓齿长发及肩,是干净舒爽的女孩。
利言却视而不见,微抿薄唇,挑眉拖长了音喊“奶奶……”
“别喊我,我告诉你,要是你胆敢再放鸽子不赴约我从今晚开始就不吃这药了。”
邹巴巴的长指一指,老太太指向了茶几上已经倒出来的降血压药丸子。
扶额,利言无奈地吸了口气。
老太太高血压多年,吃药如一日三餐完全脱离不得。
“让你相亲找老婆呢,还要别人拿枪逼着你。”
老太太气呼呼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完全一副“我很生气,我不理你”的模样。
“奶奶,这‘状元媒’里皇上可是错点鸳鸯呢,你就不怕给我错配姻缘?”
电视里柴郡主哭哭啼啼,利言皱眉只得借戏说事,试图打消老太太满腔的热情。
两眼一瞪,老太太哂笑了,
“人家柴郡主哭哭啼啼皇帝乱点鸳鸯,好歹是因为有心上人,你有吗?你身边连雌性动物都没。”
老太太今晚是卯足了劲打击孙子,她对照片里的姑娘甚是满意,怎么着也得安排俩人见一面。
三尺讲台上舌战学生惯了,面对老太太如此猛烈的进攻,利言不由语噎,视线再落在药丸子上,只得双手投降,虔诚地奉献上相亲秀。
“明天我让你姑姑联系你,现在我乏了,得睡了。”
得到利言的点头,老太太呵欠一打,电视一关,准备就寝了。
嘴角抽搐,利言也算是料到了老太太的戏精,弯腰拿起药丸子和水递到她跟前,
“睡前吃药。”
老太太接过温水喝了口,直接把药丸子推开,笑眯眯道,
“药早吃过了,这些你给我倒回药瓶里去。”
“要套你这小子,能不事先吃点降压药能压住我的高血压?哼!”
利言低头将药丸子装回药瓶,唇边有了笑意。
论狡猾,不分年龄。
姜还是老的辣。
伺候老太太睡下,利言在她床前坐了一会才离开,楼下已经是静若无人,亮堂的吊灯也换成了鹅黄的小壁灯。
“那么晚了,就在家住一晚好不好?”
“你母亲就盼着你回来。”
暗哑透着几分哀求刻意放柔的嗓音,隐没在鹅黄色下的高大孤影,利言视若无睹,迈步继续走出家门。
瘦削略显孤单的背影消失在眼眸里,利钦荣无意识地揉捏太阳穴,弯腰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烟,打火机“啪嗒”一声亮起一簇红光,淡淡的薄荷烟香在静谧的夜里散开。
家不似他的家,甚至连旅馆连酒店还不如。
他的厌恶和憎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时针流转,上课下课食堂寝室又回到教室,假日又连轴转地兼职,梁景宁倒不觉得日子枯燥乏味,只是有几分追逐的疲倦,离春节还有将近一个月,还非常遥远,她却已经开始期待,期待能好好地在家吃吃喝喝葛优躺了。
梁景宁不知道,她原本最期待的春节会成为她这一生历经最恐怖的噩梦,会让她一次次哀求老天爷抹去噩梦,让她醒来桃花依旧人常在。
晚上十点,隆冬时节寒风刺骨,偌大的外环路空荡荡,行人寥寥。
缩着脖子急匆匆从地铁站跑出来,梁景宁见到踩着自行车守在地铁口的胖妞整个人扑了过去,冷冰冰的双手直接袭击胖妞裸露的脖颈,一边鬼哭狼嚎“好冷,我牙都打颤了!地铁的风就是妖风,刺穿了我单薄的躯体!”
一脚掂地一脚踩着脚踏板,胖妞被扑得虎躯一震,脖子一阵刺冷,不受控制地缩脖子耸肩。
“信不信我待会把你屁股摔开花!”
咬紧后牙槽,胖妞扭头瞪向恶作剧成功乐成花的梁景宁,当看见她从黑色小背包拿出奶茶时,炸起的毛瞬间被撸平,
“梁景宁,你会抹杀我今晚的运动量。”
热奶茶贴上胖妞肥嘟嘟的脸,梁景宁哈哈大笑,
“给,热腾腾的金珠珠奶茶!”
“这可是甜品店的招牌哦,今天新店开幕搞买一送一活动,卖了好几百瓶,业绩相当喜人,临下班店长特意让制茶师调制了几瓶给我带回来呢。”
忙了一天双脚都像不是自己的,但拿到满意的工资还额外收到暖呼呼的礼物,梁景宁的心情就如这奶茶般暖暖又香甜。
胖妞迫不及待地喝起奶茶,立起决心只小啜一口,岂料啜了一口又一口,茶的醇香和丝滑在舌尖回荡,她很快就将决心抛诸脑后,欢乐地喝完半瓶。
“味道很赞对不对?暖呼呼的奶茶让你满电了对不对?我上车咯,请带我回温暖的宿舍!”
跨上后座,梁景宁抱紧她的水桶腰,胖妞彷如完成充电的大力水手,脚下生风用力一蹬,自行车开始在空荡荡的外环路迎着寒风狂奔。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
呼啸的风在耳际穿过,梁景宁掀起风衣的帽子戴上,露出张淡妆的小脸用不怎么标准的粤语在风中肆意唱着《再见二丁目》,一边还拿出手机拍摄灯影下自行车飞速的影子,打算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到圆瓜视频上。
淡淡星光昏黄灯影的夜晚,疲惫一扫而空,厚实的背脊,心仪的歌曲,是美好幸福的时刻。
奋力蹬车,胖妞后背渐渐沁出了汗,呼啸的寒风划过耳廓,是披头士的《heyjude》。
“heyjude,don’tmakeitbad”
“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heyjude,don’tbeafraid……”
梁景宁喜欢唱歌,尽管五音不全,跑调跑到太平洋,但完全不妨碍她放声唱歌的热情,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唱歌是为了取悦自己,太在乎别人的目光就输了”。
梁景宁向来奉承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管别人目光的准则。
绕一圈外环路兜到中环路又绕过生活区与教学区交汇的天桥终于回到了位于内环路的宿舍区,负重踩车的胖妞已经处于低电量状态,推着自行车脚步蹒跚,而一侧的梁景宁却像打了鸡血般依然精力充沛扯着脖子姿势扭曲夸张地嚎唱《浮夸》,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
内环路宿舍区的绿化树经过将近十年的年轮增长,已经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了几米高、枝干众多的老树,光影下光秃秃的枝干倒影在红棕色的石砖路上,显得稀疏萧条。
利言单手插兜站在树影下,另一夹着香烟的手按压着太阳穴,双眼平静无波地扫过眼前酒后掐着嗓子扭捏羞涩得仿若小女孩的社会保障学科任老师,尔后视线遥遥落在昏黄灯色下的行人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