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虑重重

疑虑重重

她坐在梳妆镜前,嘴角下垂,强扯出一个笑容,嘴角的梨涡绽起。

随后,伸出右手细细的摸索着自己的脸庞,眼神直愣愣的盯着镜子,像是在透过镜子看另一个人。

忽而,明沉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长长疤痕,笑容终是隐灭在了跳跃的烛火里。

只听她喃喃几句“姐,我真的好想你。我,我好害怕自己不能像你那样坚强。我有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如果,你还在,那...。”

她端坐在梳妆镜前良久,扶正了脸上的面具,连夜出门,纵马到闲云山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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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先前所来到的豫州城是豫州的主城,豫州其下还有三郡:颍川郡、汝南郡、沛郡。而闲云山庄便在距离主城最近的颍川郡里。

明沉赶到闲云山庄时,天空里晓色刚露。

她下马,将马栓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快步走到闲云山庄的大门前。门前并没有人看守,明沉只得重重地敲了敲门上的铜环。

门开了,一个小道童探出头来:“姑娘,是来寻兵器的吗,可有事先联络过哪位大师啊?”

明沉摇了摇头,眼珠子转的飞快,面带轻笑:“不,我不买武器,我有一桩生意要跟你们管事的谈谈。”

小道童打开了大门,“那进来说吧。”道童领着明沉来到了正厅,让她在此处先稍等片刻。

明沉坐在大厅里,背在身后的手交缠在一起不断动作着,一如她内心的焦灼。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厅前才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步声也自带规律,明沉断定这是一个练家子。

明沉抬头往厅前望去,一个白衣公子姗姗来迟。

他手执铁片羽扇,眉目寡淡,墨发如瀑披满肩头,步步生莲。明沉看着那把扇子,忽然想起《江湖二三事》里写到的一人。

来人大概是传闻中的江湖百晓生莫晟,闲云山庄的少庄主。江湖里可只有这一人的武器是这样形状的扇子。

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千机扇,看扇子里的铁片大约错不了,这扇子看似普通却暗藏杀机。那如此想来,步步生莲怕是他练的轻功莲影步所致。

明沉猜到了他的底细,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总算不再那么慌张了。

“便是你,有生意要与我谈,说说什么买卖?”那人声音清脆,宛如玉珠落入玉盘、雨水滴在檐上青瓦。

明沉定神,故意让自己显得深沉:“我的来意,我想谈的生意,少庄主应该很清楚吧。”

莫晟笑了,一派世家公子的风雅气度:“曜日,刚刚逗你玩儿呢。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要是早知道是你,我刚刚一早就出来了。对了,你我上次一别,已许久未再见面了啊,这次刚好好好聚聚。”

明沉也笑,不过是尴尬一笑。“聚还是下次再聚吧,我这次来,是想找你打听个事儿。”

“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每每找我都是有事才来。说吧,什么事儿?”他歪坐在椅子上,极为放松。

原来姐姐居然真的是闲云山庄的熟客,居然还与少庄主私交颇深,这让我该如何才能不让他发觉不对呢,看来得更小心谨慎了。

明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倒是仍端着,面无表情。

“听说过八宝玲珑塔吗?最近梁上客九音被抓了,说是罪魁祸首,你怎么看?”

“难怪你要来我这儿打听消息了。坊间关于此事流传很多,但都是一言半语,或是胡诌乱谈。官府里更是三缄其口。看在你的面上,我这次也不收你什么。你上回的事情实在是办得漂亮,江湖上可没有比你更加擅长暗杀的刺客了。”

莫晟喝了一口茶,又端起茶壶给明沉也倒了一杯。

“来,尝尝这新摘的雨前龙井,今年刚到的新货。我们边喝茶边聊。”

莫晟举起茶杯朝明沉摇了摇示意,又细细啜饮。明沉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朝他示意,一干而尽。

“好,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所谓的八宝玲珑塔可从来就没有失窃,至于这其他的我就不好再多说了。”他放下茶盏,摇了摇千机扇。

“你是说,这桩案子从头到尾就是贼喊捉贼、监守自盗吗?”

明沉难以置信,她不能理解,说话的声音一下就变大了。她甚至不小心用右手碰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沾湿了她右手的衣袖袖口。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也差不多了。你要在我这儿换件衣服吗,袖口湿了不太好。”

明沉将湿了的衣袖袖口翻起,手腕上的褐色伤疤分外显眼。

莫晟看了看她的手:“你的右手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一道疤,你的手上经脉如何了?”他一下便坐直了身子,凑头过来瞧。

“没事,前段时间在冀州出了些事情,手上不小心被人砍伤了。伤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没有伤到手上经脉,只是以后这右手怕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活络。云开刀怕是也不能再使了,毕竟,刺客使刀,讲究一个字,那就是快。手伤终究影响了速度。”明沉应付了他几句,又悄悄试探,试图从他那儿得到更多的消息。

“冀州,是了。你确实老喜欢往冀州跑。不过,以你的武功,江湖上还能伤到你的可没人了。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我伤了右手,又使不了刀,自然是退隐江湖,偏安一隅。这豫州确实是个好地方。”明沉默然说道,有些沉郁无奈,那一张装的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更是黯然。

“你也不必气馁,我下回替你找几个好大夫看看,或许还能拿刀。这江湖哪里是想退就退的呢,一朝入江湖,终生在江湖。有的是明里的刀枪剑雨,更多的是暗中的风雨喧嚣。我就怕你,没落得个好下场。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站在你身后。”莫晟虚虚拢着明沉的右手,抚摸她的伤疤。

明沉一惊,把手一缩,头飞快的低了下去,她紧紧将自己的左手纂成拳头,心里是大写的尴尬以及臆想中不断飞过的鸽子无语的咕咕咕的声音。

“好吧,你若不想听,我便不说了,你不必再像之前那样躲着我。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我们,我们毕竟始终都是朋友。”莫晟佯装开心的模样,笑意开怀。

明沉也装作无事的样子,扯了扯唇角。她用内力将右手衣袖湿了的袖口烘干,然后把衣袖翻下去,垂下了自己的右手。她向莫晟道谢,便启程打算回豫州主城。

莫晟挽留再三,见她意图坚定,便送她至闲云山庄门口。“下次,若有事,或者什么麻烦,可以来寻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知道了。”明沉说着,便跨上马匹,扬起缰绳,向豫州主城的方向去了。

莫晟关上了山庄的大门,叫来方才的那个道童:“下次,你若看到她来庄子里,直接带她去正堂并通知我,她是我的朋友。”

道童应了声,退下了。莫晟走进后院里,回想着刚刚与明沉的初见。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莫名的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先前明沉端起茶杯时是左手,莫晟注意到她左手指尖上的薄茧,尤其是食指上的茧子有些厚实,看着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莫非是她右手废了之后,便想练左手刀?

莫晟心里有些疑窦,可那人除了左手之外,确实没有任何破绽,就连声音都很相像。而曜日之前诚然也一直待在冀州。

他思虑许久,还是想不通。算了,姑且就当是她。人,总会有些变化的,也总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天色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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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来到豫州主城里,往新柳街赶去。她一夜没睡,却仍然精神抖擞,她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

当明沉快到桐花巷的时候,一个人从屋檐上翻下,拦住了她。

“曜日,好久不见。你之前那件东西找到了没?”来人一身黑色劲装,竟是燕惊寻。

明沉有些惊讶,瞳孔微张。怎么是他,他也与姐姐认识吗?

燕惊寻见明沉久不答话,又说了句:“下马说吧,我们找个地儿,好好叙叙旧。刚好有事找你呢?”

无奈之下,明沉带着他来到望岳楼二楼的包厢里。

明沉没好气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她本来打算回桐花巷的宅子里小憩一会儿,虽然还不困,但至少自己也一晚没睡了。此时,被打断了好事,心情自然不美妙。

“是这样的,最近有个案子,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前段时间给你寄信件,你也没回。我知道你的规矩,一年里只杀十个人。我记得今年你应该还没到这个数吧。”

“你这一趟是白来了,抱歉。我右手有伤,以后恐不能再使刀了。”明沉垂着眼睑,不去看他,心中擂鼓声阵阵不绝,恍若小鹿乱撞。

“这样啊。对了,你之前找的那个东西,找到了没?你这都找了一年多了,还没找到吗?”燕惊寻看了看她垂下的右手,有些叹息。

“东西?”明沉的脑袋瓜拼命运转,她努力回想之前姐姐是否有说过在找什么东西,可还是满头雾水。

又见燕惊寻仍然眼带戏谑的看着她,便胡乱攀扯:“啊,这个确实还没有下落。我还在寻呢。”

“是吗,可先前你不是还为这个专程去了雍州杀了狡兔万书生吗,从他那里就没有查到些什么?”

明沉总算想起之前到底在何处听过万书生这个名字了。

之前是听姐姐说起这个人的名字,姐姐说这个人可能偷了个了不得的宝物,当时明沉追问姐姐是什么宝物的时候,明澈并没有回答。

莫非,姐姐要寻的宝物就是万书生要偷了的那个?

她好像有些明白,明白里又透着几分困惑。

明沉深知自己姐姐明澈的秉性,她是绝对不会做毫无道理的事情的。所做之事要么关乎江湖道义,要么关乎个人利益。

很显然,这个宝物绝对不可能涉及到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就自然也并不在姐姐所在意的侠道里了。

所以,只可能是,与姐姐明澈个人息息相关。可这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