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价拍卖

作价拍卖

她闭紧双眼,狠狠甩头,眼前场景突变,杜二娘不见,慕苍哲亦然,只有在红烛光晕下一个个面容猥琐的男子。

“一万两初次!”耳边炸雷一般响起一声吆喝。

“铛——”

锣声彻底叫醒她,人声入耳,吵得她烦躁不安。

“一万五千!”

“四十八号,一万五千初次!还有没有竞价的恩客?”

似是戏文曾言,青楼做姑娘处子之身的买卖,绿茵是谁?

凤芷动了动身体,发觉四肢无力,完全靠着身旁两人搀扶,再看脚下,她好似站在戏台之上。

凤芷眼波流转四周,每到一处便听到起哄声。

这古怪场景……

莫非她便是那人口中的绿茵?!而他们竞价的便是自己!

“铛——”

又是一声锣响,敲得她心弦震颤。

“成交!绿茵姑娘的初夜归于四十八号恩客!”说话人于凤芷左前,抬手冲她一挥,“便送姑娘回去沐浴准备!”

旋即,凤芷便被二人驾着往后拉,她慌张推搡,张口呼救喊得却是……

“慕苍哲!”

可笑,唤他有何用?!他怕和杜二娘根本就是一伙,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乖乖听话而已。

她原以为这等勾当的人向来只会暴力,原也擅心计。

可怕。

身后有人捂住她的嘴,她奋力咬下去,腥气入口,那人大叫,“不识好歹的贱货!”跟着攥住她的衣领翻转过来抬手就打,那手掌带风,于她只差分毫时却骤然顿住。

眼前人额头正中流出浓稠的血液,再往上瞧,便见一柄刀刃直直插入发髻。持刀人乃柯图,随着那人直坠而下,柯图也稳稳立在凤芷面前。

“杀人啦!”另一人松开凤芷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刚走半步,后胸一刀,立时毙命。

凤芷双腿绵软,踉跄难支,身后有人揽住她,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

“唤我为何?”慕苍哲浅笑。

凤芷为自己小人之心愧疚,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青楼内众人反应过来,慌乱吼叫,以为贼人,朝大门奔逃。忽地,有执刀捕快闯入,又将众人追赶回内堂。

有人指着台上大喊,“大人!有贼!”

“肃静!”领头的喝道。

凤芷心头一颤,忙背身而立。

晁哥哥?他怎么会来?

“认识的?”慕苍哲沉声询问。

凤芷别过头,缄口不言。

慕苍哲瞧她脸颊绯红,目光窘迫,再瞧台下前来作揖行礼之人见到凤芷背影亦是眉头微蹙。

他微微勾起唇角,不由分说,横抱起她往外走,“季捕快辛苦,此间买卖良家女的证据确凿,只是贼首杜二娘逃脱。其他人我处理了部分,剩下的便交予你们。”

“是!”季晁颔首,又望慕苍哲怀中之人。

凤芷将头埋入慕苍哲颈窝,直到听见季晁开始组织其他人抓捕青楼伙计,安排客人回衙门询问口供,方才探出半双眼睛偷偷瞧那在莺莺燕燕中忙碌的背影。

“你若想见他,我可送你过去。”慕苍哲口气讥诮,显然是瞧出他们关系嘲讽自己。

凤芷推挡他结实胸膛,“放我下去!”

“凤家也算名望世家,你确定要此时自行走出去?”

凤芷手指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慕苍哲。

慕苍哲移开目光,“柯图,此处交给你。”

“马车已在后院备好。”柯图回道。

慕苍哲点头转身,抱着凤芷往神仙居后院去。

“我是何时露了破绽?”马车颠簸,凤芷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便只有这个问题要问我?”慕苍哲那双仿若能看破人心的眸子云淡风轻地与她对视。

凤芷闪躲,“你到底是何人?”

在撸劫良家女的船舫上时她以为他是生意人;到客栈时她以为他是江湖义士,猜测他家中有女眷困于烟花之地;而青楼内,见季晁对他的态度又似乎有着官职,而且身份不低。

“杜二娘对你我二人下手时,你于迷离之间曾自报家门。”慕苍哲想起凤芷迷迷糊糊一拍胸脯大喊,“小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家独女,凤芷!”嘴角不由勾起,嗤笑一声。

凤芷闻声瞪他,他忙敛起笑容,正想着如何应对凤芷接下来的问责,马车骤停。凤芷往前一冲,差半步便要冲出马车,幸而慕苍哲反应及时,拉住她。二人肌肤相触,滚烫。

凤芷慌忙抽出,不敢去瞧慕苍哲。

到底还是女儿家,左右脸皮薄,便是剽悍惯了也有这般时候。

慕苍哲满目笑意,“凤家到了。”

“嗯。”凤芷点头颔首,半分不记得要问他的身份,撩起门帘便下了马车。

凤栾生带着家丁焦急等在车外,见到她的那刻老泪纵横,“你个猢狲!”扬手要打。

凤芷抬手遮护,“爹爹莫气,芷儿以后不敢了!”

凤栾生凛眉,握住她的手腕,翻转过来,语气发颤,“怎的受了伤?”跟着大袖一挥,“快!扶小姐进去,去城东把陈大夫请来,务必是陈大夫!”

“是是!”小厮跨马而上,扬尘而去。

凤芷眼眶微湿,“爹。”二人一眼便抵万句。

凤栾生小心将她托付给女使,向前一步,“季晁来报,是尊上救了小女,老朽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凤家的,尽管直言。”

慕苍哲自马车内探出身子,端的是一副可亲可近的样子,“凤家老爷客气,令嫒亦是帮了我,还不知如何谢她。”

“尊上说笑,小女顽劣,是老朽管教不严。”凤栾生说着拉着一众下人和凤芷与慕苍哲行礼,“尊上定然还有公务,我等不便叨扰,先行回府。”

“凤老爷自便。”慕苍哲于众人中看一眼凤芷,她也瞧过来,二人眼神交汇于电光火石之间,她似有未完的话要问,只是被自家爹爹拦住,到最后也未曾言明。

“公子。”柯图飞跃而下,倚在马车边,“已经放了暗桩在凤家,若有消息同往日一样,会去城内的当铺相传。”

“撤了。”慕苍哲厉声道,“青楼里你擅自做主想要凤芷性命我没同你计较,如今你是想交了手里的权柄,还是脖子上那颗东西?”跟着敲敲马车边,“去县衙。”

“王爷!”柯图跪地拱手,“您如何处置我都好,凤家不可放任不管,太子党鹏若是于此事中找到缺口,必定对您不利!”

慕苍哲眉峰锐利,反身眤一眼跪在车旁的柯图,“我看你此刻大声吵嚷才是要暴露我的身份,对我不利。”

“柯图可以领罚,至少暗桩不能撤!”柯图俯身于地,言之铿锵,“您当比我明白时局。”

慕苍哲仰面瞧钩月,见凤芷在客栈也瞧过,不知那时她在想什么,是否同他一般抉择两难。

“起来吧。”他叹一声,“便留着暗桩,你若再起杀意,不要怪我不念多年主仆情谊。”

柯图将头埋得更深,许久后方道:“是。”

得了他应承慕苍哲又道:“你怕她泄密,不若跟着她,只要保她不落太子之网,便没什么。”

柯图周身一顿,起身拱手,“柯图明白,定当保全凤家女儿。”

慕苍哲又敲马车,“走。”

马铃脆声响,披着夜色银辉,一路出了巷子。

几日后,凤芷在青楼种种不知从何处漏了风声,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茶馆里最新鲜的谈资。

“他们还说了什么?”凤栾生问身边小厮,小厮支支吾吾不敢搭话,他呷一口茶,“再难听左右也是会听到,我倒宁可是从自家人嘴里知晓。”

小厮“扑通”跪地,“还说小姐被贼人掳去后早就破了身子,县衙称其是为了破案,不过是为了掩饰此事。”

凤栾生捏紧杯盏,“尽是诛心之言!”

“老爷!”碧儿自院内慌乱跑入内堂,“小姐,小姐……”

凤栾生慌忙起身,手抖茶颤,落了一身茶渍,“小姐怎么了?!”

“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里怎么敲门都不出,我贴在门上,也未听到什么动静,我担心小姐会想不开,您快去劝劝!”

凤栾生提起衣衫,一路小跑去了后院,几人刚到前后院之间相隔的花园便见到凤芷正拿着什么疾走。

“芷儿!”凤栾生呼喊无效,忙推搡身边小厮,“去,你脚程快,快跟上小姐,看她要做什么!若是有轻生之举,务必拦下,便不要在意那些礼节!”

“是!”小厮应声便走,刚过了长廊,身后又一声,“老爷!”

凤栾生骤停,不多时便见守门传信的护院气喘吁吁跑来,他阻了他行礼,开门见山道:“何事?”

“昨日那位公子来访。”

“送小姐回来那位?”

“正是。”

凤栾生瞧了瞧后院心一横,“告知他家宅急事,不便待客,过日定然去赔罪。”

护院应承要走,慕苍哲却跳入院内,“叨扰,救人要紧。”随后身影一闪,跃向凤芷院子,倒比早一步出发的小厮还要快半刻。

门外立着手足无措的女使,见到慕苍哲惊得退了半分,“你是何人?这里乃女眷处所,外男不得……”

慕苍哲打断她,“你家小姐如何?”

女使看一眼小厮,见他毕恭毕敬冲慕苍哲行礼,心念此人来历不简单,福身回道:“小姐这几日心情不佳,今晨便将我们都赶了出来,方才忽然出门去了库房方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半寸宽的绸布,不知要作甚。”

女使话落,慕苍哲抬脚便踹开凤芷房门。

房内,凤芷一手拿着数寸长的绸布,一手持剪刀,见到来人一愣,“你……”

慕苍哲跨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打落剪刀,“我不许你死你便不许死!”

凤芷嗤笑一声,甩开他,“我何曾说过要死?”

“那……”

她侧身看向房内桌案上受伤的鸟儿,“我是要给它固定断腿,偏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去库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