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故人

疑似故人

燕惊寻上前陪笑,搂着她细哄。趁明沉不注意,将她抱起,飞身到亭子顶上。

明沉不会轻功,又极度恐高。方才自己一人爬上不归崖顶时,已是心生疲惫。

现下,她害怕的坐在亭顶上,双手紧紧抓住燕惊寻的手臂。燕惊寻知道她怕高的秉性,用右手环着明沉的腰身,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明沉此时倒不推脱羞怯了。

他们俩并肩靠在一起,头也依偎在一起。太阳从地平线上爬了起来,绚丽的染红了天边,也映红了明沉和燕惊寻的脸庞。

燕惊寻单手取下刚刚挂在腰间的两瓶桃花酿,递了一瓶给明沉。“来,看看这青州桃花酿的滋味是否一如既往、名副其实。”

明沉接过酒瓶,拔下红色封泥,沽了口酒。

燕惊寻与明沉碰杯,酒瓶轻扬,猛灌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头滚入斜开的衣襟侧领,他抬手扬袖拂去唇角酒液,一派风流。

那天,明沉一直记得,在满城烟火里他的模样。

她忘记了那天在崖顶他们最后的争吵,却独独难忘那一瓶桃花酿的滋味,甜的发涩,带着青春年少的酸涩气息。

一个是俊朗不羁的落拓少年,一个是良善纯挚的世家少女。

他们相约于不归崖顶,可又因吵闹最终不欢而散。彼此间的脉脉温情,像是朋友,又像是恋人。可谁都不愿意去挑破这一层薄雾,唯恐惊扰了对方,只有小心的试探与些许心照不宣。

谁也不会知道,那会是他们书院时候的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明沉再也不曾听过那个少年的消息,他没去书院,消失在了明沉的世界里。

明沉不止一次的埋怨自己,总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吓跑了他。他终于受不住,所以未有只字片语,便一直躲着她。

“他看上去变了好多。”明沉连着喝了几杯清茶,才平复了自己激动又苦涩的心情。

“可惜,我如今。顶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大概是要困在这豫州城一辈子。不,或许没有一辈子。我或许,没剩几年。”明沉长吁短叹,“还是不见的好,不见,就不会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

“小姐,小姐,我们这儿要打烊了,您醒醒。”小二哥敲着明沉倚靠的椅背。

明沉向他道谢,给了两个小银元,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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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托吴管事找的活计有了下落,吴管事让她自己去挑。有锦绣坊里的绣娘,有替书院抄书的活计,有官府里的挂名衙役等。

明沉本想去做抄书的事,可惜始终放心不下对明家的疑案的好奇与惦念,便成了官府的挂名衙役。

去与不去都随意,就在官府挂个名,然后每个月拿五两月银。不算很多,但明沉自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在冀州之时,她便常常溜出府去,将自己写的话本子兜售给书店掌柜。如此,赚了一笔钱,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她最爱写些批判痴男怨女的爱情话本,或者是初入江湖的少年郎君快意江湖、潇洒人间的事情。

如此,好几本下来,她的笔名“月下吃瓜”在话本届算是小有名气。

在各大书院里,她的话本销量不错。尤其是那本名叫《娇俏小冤家》的本子,当年一出书便掀起一阵热潮。

那本书封面卷首如是写道“侬这月貌花容,万贯家财,何苦便宜那酸腐秀才,痴盼那负心郎君回心转意。姑且独自倾城又倾国,理那呆子作甚...”

与大多数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爱情话本不同,她对大家闺秀与破落秀才为爱私奔的事一贯嗤之以鼻。特别是,有的本子里,那坐拥娘子家产的男子过了几年又娶新妇的事,她从来看不惯。

“月下吃瓜”不同于其他书会才人的独特想法,让她名声燥起。

她去年刚出的新话本《书院小呆瓜》以她一贯的幽默诙谐、俏皮言语,再次在民间广受好评。

《书院小呆瓜》讲的是一个贵族少女小天才在书院学堂里发生的趣事。着重描述了一个叫小呆瓜的少年是如何在书院犯蠢,欺负少女小天才。最后被那贵族少女使计,让少年爱上她之后,便对那个少年始乱终弃。

自那本书后,“月下吃瓜”封笔许久。

其实是明沉自从燕惊寻走后,便一直慵懒,提不起精神,实在没了兴致写书。

就连那本《书院小呆瓜》也是她一时气愤所作,事后,她自己翻看,都觉得有些羞耻。

明沉打算重操旧业,继续写话本。当然,当务之急,是先去衙门报道。她虽是挂名衙役,第一天也得做足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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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来到府衙内,衙里有几个占岗的衙役,并没什么人。看来是个轻松的活。明沉笑了笑,走进去拜见主簿。

主簿说了几句官话,叮嘱让她好好干,分配了她一个整理卷宗的活。又听吴管事说起她有几分武艺,便告诉她若是不想整理卷宗,那巡逻抓捕犯人也可行。

明沉感激的摆手,连声道谢。心里暗自夸奖着吴管事,哎,这一手,真是干的漂亮。

明沉欢快的跳着步子,想着回去得好好向吴管事道谢。虽说有姐姐曾救他一命的恩情在,但自她入这豫州城以来,已经很麻烦他了。

他或是不在意这些,自己却不能不放在心上。明沉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况且若不是吴管事帮自己解决了路引一事,自己怕是不能在城中随意走动,还要像之前逃亡时一样东躲西藏。

明沉打算回家用刻刀雕个物事送给吴管事。她一手使飞刀的技术便是从刻木头练起的。

于是,跑去街上买了块品相好的黄花梨木头,裹在怀里,向新柳街桐花巷走去。

月色下,她的发带飘起,调皮的转着圈儿。黄莺在柳树枝头婉转低吟,树叶声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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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的手伤好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去荷花湾找那个游方郎中看看,顺便再打听一下剧毒芳菲尽的事情。

她上次去时仔细的把路摸熟记住了,这回过去算得上轻车熟路。

明沉穿着青色的袍子,腰间垂了一个花色荷包,荷包上歪歪斜斜的绣着碧色海洋,其上有一只口衔红色宝珠的仙鹤盘旋着。

荷包是当年去不归崖前绣好的,可惜终究没有送出去。她逃难时,好些细软不曾带上。这只荷包倒是从枕衾下翻了出来,连着荷包里放着的最后一次赴约所带的那支玲珑点翠白玉兰发钗。那是她第一次带那支发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明沉到荷花湾的时候,正看到荷花湾来了许多官府的人。百姓们聚集在一块儿,看着热闹。

明沉随意拍拍一位大娘的肩膀:“大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聚在这村口?”

大娘连连摇头:“怪事,怪事。说是两年前偷盗八宝玲珑塔的贼寇落网了,就在我们村里。这沈郎中平日里可真是菩萨心。破落户找他看诊抓药,他不收钱,还常常补贴他们。我真是看不出,怪事啊。”

“沈郎中?这村里有几个郎中啊。”

“荷花湾,只有沈郎中一个大夫。多好的人呀,摊上这破事,指不定还得大牢里蹲一回。”大娘说着,就划着小船回自己家去了。

明沉心生疑惑间,便看到几个官差押着一个老头。正是那个游方郎中,他虽被官差押着手臂,脊背依然笔直,不曾弯下。就连扁帽也端端正正地戴在头顶。

他注意到明沉的目光,冲她一笑,笑意疏朗又带着几分释然。明沉等到官差一行人走了,才回过神来。

她赶忙朝着府衙赶去,想找几个知事的好好打听一下情况。

府衙里因为这一起时隔两年才破的大案闹腾起来,人头攒动。无论是正当值的衙役或是不当值的,都前来瞧个热闹。

明沉找了一个第一天报道时见过的一个小哥,请他去茗风馆一叙。小哥名唤何连连,长得人高马大,性子豪爽纯朴。

之前,在衙门每次见他,他表现的都很热情,放话说是以后有麻烦,可以来找他。故而,明沉虽脸盲,不太记得人脸,这一回两回的倒是把他记住了。

何连连听她邀约,没有拒绝,爽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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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风馆里古先生正在说书,大厅里人满为患。

明沉在二楼开了个包间,何连连跟着她上去。两人点了些茶水和素斋,随意叨唠几句。

“何大哥,八宝玲珑塔真的是沈郎中偷盗的吗?”明沉估摸时间差不多,便信口问了句。她看上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耳朵却悄悄支棱起来。

“嗨,妹子。我还以为你找我有啥事儿呢。原来是今日的案子。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当了三四年的衙役,上头也有点关系,大小事我都多少知道一点。”他说着,又比划了一个手势。

明沉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递到他眼前,摇了摇。

“妹子,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也太客气了。”话是这么说,但收钱的手可没推让。

他喝了口清茶:“八宝玲珑塔是五大世家里辰家的珍藏品。五大世家知道吧,那可是个顶个的泼天富贵。冀州清河明家、冀州信都梁家、兖州东郡辰家、雍州扶风燕家、青州礼家这五家里礼家稍逊一筹,辰家又格外的金玉富贵。”

他抬头看看明沉,明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辰家跟皇家可是一脉相连的,别的不说,皇上这些年不大管事了,但皇宫里的辰贵妃依旧盛宠不衰。单说宫里的赏赐就是这个数。”他笑了几声。

“从五年前起,盗匪就开始多起来了。大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毛贼。厉害的也有,比如那两个高高挂在官府的通缉榜上的盗匪。江湖上称他们为双盗:一个是狡兔万书生,一个是梁上客九音。这回官府抓到那个沈郎中就是梁上客九音。”说到这里,他又得意的笑起来。

“何大哥,你知道的可真多。官府怎么知道他是梁上客,况且是否有人证、物证?”明沉奉承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