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庐下纷落无声

听雨庐下纷落无声

白竑记得那个红衣姑娘拿了个画卷一样的东西,一把把他们推了进来,再一睁眼就好像被人送到了一个大殿上,这里四下无人,地上铺着红毯,到处拉着红帘,若是不知,还以为来了什么烟花之地。丹青画,神器丹青笔所作之画,只要画中与现实别无二致,便可进入画中所画之地。不过那画有次数,用一次淡一分,直至最终变为白纸。他也是偶然听世家前辈提过,今天第一次见。

“小姐,十万火急!”翎儿叫道。

“我还说,他哪次能不惹出点事来。”一只手从红帘后面伸了出来。这一看就是女子的手,指如葱根,纤细柔软,腕上带着镶有紫色宝石的银手链。红帘后面仔细看还有座子,女子慵懒的斜倚在榻上,单手挑开帷幔,起身缓缓走向他们。

都说幽兰轩永怀素痴恋修罗道沈公子,为了让他看一眼不惜刻意学自己的死对头迟雨落,不过模仿终究是模仿,只能学个皮毛,这一身清高峻节,她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看她的动作,白竑以为这也是个永怀素一般带着风尘气息的女子,妩媚婀娜,看到她本人的一刻,他才知道世人错的多离谱。

这是个一看就移不开眼的女子,身着紫色罗裙,头戴发钗,轻点淡妆,一双眼睛仿佛能诉尽千言万语。她让人想起池中的莲花,出于污泥不染尘埃,只可远观,心生憧憬,不可亵玩。

难怪会被人称作妖女,难怪能把那么多人迷得神魂颠倒。迟家妖女迟雨落,现在的听雨阁和博山炉之主。

迟雨落搭上脉,略微吃惊了一下,偏头问:“残月掌?”

“可不是吗,天知道霁月楼会对他出手。”翎儿愤愤道。

“岸芷,带他去醉竹园,汀兰,去取药室三行第十一排的东西来。”迟雨落淡淡的吩咐道,她身后跟了两个侍女一样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发髻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是,小姐。”

“翎儿,带他们四处逛逛吧。”迟雨落走的利索,留下他们几个殿中发呆。

“他有没有事?”叶寒秋担忧的问道。

“小姐说没救,神仙也救不回来;小姐既然出手了,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你等着就是了。不过,你是谁啊?”翎儿好奇的打量着他,“未曾听他说过又交了什么朋友。”

叶寒秋猛地想起来,他们是正道弟子,他们现在在听雨阁,听说他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会很麻烦,现在当他没说过话行不行。

“行了我不瞎又不傻,救了你还能再杀了你吗我累不累啊?”翎儿白了他一眼。

木合羽脸一红,抱拳道:“万剑宗,叶寒秋。”

“万剑宗?”翎儿颇为意外的上下打量他,半晌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当日被人追杀偶入听雨阁边界,他救了我。”木合羽道。

“他一直爱多管闲事。”翎儿吐槽道,突然反应过什么来,脸色古怪,“是不是在一个酒楼里?”

“这位姐姐怎么知道?”木合羽惊道。

“废话那是我开的!”翎儿炸毛道,“我还说我招谁惹谁了哪来的大胆狂徒敢在我酒楼里闹事!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赔我银子!”

木合羽弱弱道:“我……没钱。”

“没钱就不赔了?”

“这位姑娘说个数,我们替他赔。”白竑在一旁说道。

“你?”翎儿没好气的说,“我可不敢收。”

“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白竑疑惑道。

“哈,多了去了!”翎儿双手环抱扭头道,“若不是看在阿翕的面子上,早把你们扔出去喂毒虫了。”

“你!”

“不得放肆。”白竑低声喝道,转而笑着说,“二弟一向骄纵,得罪姑娘,给姑娘赔罪。”

翎儿显然不吃这一套,切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白竑觉得她好像对他们有种莫名的敌意,而且应该和木合羽有关。

方才那侍女有一个回来,对着叶寒秋做了个请的手势:“远来是客,在这待着也是无聊,这位小兄弟可要四处转转?”虽是问话,却应该是不能拒绝。只请他一人,想来是有什么东西要和自己还是和他们两个说,叶寒秋点点头:“麻烦这位姐姐了。”

“喂,你们两个。”翎儿突然开口,像是怎么委屈她一样很不情愿的说,“跟我来吧。”

曾求竹醉日,更问柳眠时。文人墨客多爱竹修长挺拔,傲雪凌霜,听雨阁翕公子爱竹人尽皆知,所住屋舍翠竹环绕,亲手题名醉竹园。

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走在望不到尽头的漫天黄土中,从地下伸出无数只手,想把他拉进土里。过往片段走马灯一样闪过,迟雨落在远处静静的望着他,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想走过去,那些手扒上迟雨落的衣服。他甩掉那些手惊恐的跑过去,那人却触不可及一般离他越来越远。

“翕,不要再过来了。”他听见迟雨落轻声说。

“你在哪我就在哪!”他徒劳的伸手,怎么也碰不到她。那些手蒙上了她的眼,爬上了她的脖子,他觉得头上一痛,猛然惊醒。窗子是开着的,床前坐着人,微风拂面,逆着阳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闻见十分熟悉的药香。屋外是一片绿色,流水潺潺,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屋内陈设简单却应有尽有,一尘不染。他忽地清醒:“小姐?”

“做噩梦了?”迟雨落微笑着看着他。

“您没事?”不知道是不是刚睁眼的缘故,他觉得眼前的人十分不真切,好像随时会化成光消失一样。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迟雨落偏头看着他,在他头上落了根银针,柔声道,“接着睡吧,这次不会做噩梦了。”

听雨阁以售卖丹药为主,随处可见花花草草。位于中心的药园更是大得离谱,应有尽有。园中石子铺路,万花摇曳。中心是个凉亭,一眼望尽百里繁花。

“这可是小姐最宝贝的地方,一朵花一棵草都伤不得,否则就算阿翕来了也救不了你们。”翎儿小声提醒,带他们去凉亭,迟雨落早在那里等候,起身相迎,二人亦是还礼,翎儿乖乖站在迟雨落身后。

“请坐。”她拿起两个茶杯斟了两杯茶。茶香四溢,闻着清苦喝着甘甜。

“昔年家父重伤,多亏阁主出手,一直未有机会道声谢。”白竑先是抱拳道,“在下有件事,想请教阁主。”

迟雨落像是已经猜到一样:“为何不直接问他本人?”

“从他嘴里,怕是听不到一句实话。”

“确实与他有关,听雨阁一向不做赔本买卖。”迟雨落微笑着说,“不过想听故事,还要拿出点诚意。”

“阁主明示。”

迟雨落盯着他们,那双眼睛如水一般沉静,“带他回白家。”

白竑不觉苦笑:“这您可难为我,回不回白家不是他说了算吗?”

“我自有法子让他回去,白少主只需应下。”

“好。”

蓝色的蝴蝶落在她头发上,迟雨落摇着杯子,看着茶水倒映出的倒影,“二位知道,他为何一直不肯佩剑吗?”

一入鬼域,不问前事,不可回头。

鬼域公认的势力榜,修罗道永远排在榜首。那是奠定了如今正道鬼域分庭抗衡局面的势力。那条道,进好进,但想要出来,难如登天。能活着出来,便可得修罗道之主真传。有关修罗道之主的来历,也是众说纷纭。关于他的传说流传三百余年,仿佛一个不老不死的老妖怪,只知道他精通天下武学,融百家之长。谁若是能得他指点,石头也能变成金子。

排名第二的是霁月楼,神秘不输修罗道,以暗杀为生,门人皆是暗器高手。霁月楼有一条死规矩,就是收钱办事。言外之意收了钱,天大的恩情也要杀,没收钱的名单之外的人,再多理由也不许杀。

听雨阁创立最晚,却因阁主迟雨落司掌神器博山炉,几年功夫挤进鬼域第十。都说有本事的人脾气怪,这位迟阁主也不例外,看不顺眼的许以千金把地磕穿都闭门不见,看顺眼的拿颗草都能换来一瓶丹药。可你又不能不求人家,天底下生死人肉白骨就这独一份。

许是人多烦了,某日迟雨落大手一挥,布了十里毒瘴,这下众人更是叫苦不迭。怎么办,硬闯呗,闯不过怎么办,接着闯呗。听雨阁本着有钱不赚白不赚的原则,在边界开了家酒楼客栈,供这些人休息。有敢闹事的,正好给她手下的人练手。

“小姐小姐。”翎儿平日最是偷懒,得了差事,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酒楼数银子玩,见她慌慌张张跑来,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又有人闯毒瘴了。”

“我当什么事。”朱南卿翻了个白眼,“哪天没人。”

“这人乖得很,便是一颗草都没伤。”翎儿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小姐不考虑见见?”

“长得帅吗?”

“那是自然。”翎儿肯定的点点头。

迟雨落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即是你引荐的,便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