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香汤心尖烫

沐香汤心尖烫

不行了!快要憋死了!那人兴许已经不在了。

水里面忍耐多时的薛卿,早已不堪窒息之苦,终于破釜沉舟般用尽力气往上冲……无巧不成书,竟正好和往汤里滑的利戎撞了个正着。

薛卿的头迎上了利戎的下巴,疼得薛卿美眸泛红,水珍珠泫然欲滴。观之利戎,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下巴已见赤红。未几,两人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尚且赤着身子。他二人几乎同时迅速往下缩,溅起的水花打在两人滚烫的面颊,几可见蒸汽。

薛卿愤恨地怒视利戎,若眼刀子可致人死地,利戎怕已是被那千刀万剐了。利戎心头苦涩,面上亦是一脸的有口难言之相:若他解释这回又是误会,她可相信?

“你无耻下流!”薛卿气急,狠狠咬紧两排贝齿,此时她脑中一片浆糊,喉中似有无数唾骂谴责,然话到嘴边却只能憋出这几字。

怒火攻心的薛卿,再无半点舌灿莲花之相,胸前肌肤因喘气而随波浮动,所谓媚入骨髓,不外乎如是之美……利戎无意间瞥见,惭愧地别开眼,俊颜绯红。

“你!”待薛卿察觉,为时已晚。她根本无暇思量,扬起玉掌毫不留情扇在利戎脸上,只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啪”,利戎左脸又疼又痒酥酥麻麻,挨了打,他不恼不吵,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更是眼帘低垂,越发叫薛卿看不明白究竟。

薛卿吃了大亏,早已是怒不可遏,因而力道之大,竟将她右手震得微微发麻。也不知是冷极,还是怒极,她单薄的身子竟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事已至此,利戎只能在心里哀叹:他可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怎一个惨字了得!如此尴尬境地,也怪他自作自受,他若不嫌麻烦一点,便不会又得罪这位薛小姐了。

“薛小姐,劳烦暂且闭眼,利某这就起身穿衣。”

一个女子若是厌恶于你,你便是当世圣人,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善于伪装的恶人。利戎自认为一字一句经过仔细斟酌并无任何失礼之处,薛卿却听得更是火冒三丈。

“你认为我会偷看于你?”

听听,这鄙夷的口吻,这不屑的语气……利戎憋屈腹诽,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薛小姐误会了,利某并无此意。”

薛卿此时怒火攻心,哪儿会相信利戎半个字。只是男女有别,无论如何她这亏已是吃定了。薛卿心中万分无奈,别开眼生硬冷漠道:“罢了!你走!”

就连此刻,身受礼教束缚的她,也无法因此而大哭大闹,她没有武姬的一身武艺,亦没有小游的过人勇气,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然如何?集薛家之力杀了他?然他未免罪不该死。或是因此嫁于他?万万不可!她薛卿如若不能嫁给心仪之人,宁可孤独终身。

利戎动作神速,若不是那一声关门声太过响亮,薛卿还未察觉那人已夺门而出。香汤尚暖,薛卿却已无心沐浴。匆匆起身换衣,湿发勉强挽了个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梅阁。

路上遇到疾驰而来欲言又止的绿芙,薛卿神情自若,眼神坦荡,好似绿芙所担忧之事并未发生。绿芙见状,心上大石落下,不再多嘴一问。领着强颜欢笑的薛卿前往另外两位姑娘所在之处……

劫后重逢的三人喜极而泣,执手相看泪眼,此时无声胜有声。虽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在她三人心里却如同煎熬了小半生。小游和武姬已用陆家特殊的碳壶将湿发烘干,故两人看起来神清气爽,丝毫未见疲惫相。

然薛卿遭逢此难,身心受创,因此看起来略显憔悴。

“三位姑娘情深意重,叫陆某看了着实感动。本来陆某实在不应当扰了姑娘们相叙,然薛小姐青丝尚润,纤姿待暖,如此下去恐怕要受风寒。”

陆尧之如此体贴入微,武姬虽未出言赞美,却已用似水秋眸说明一切。陆尧之这厢见了,翩翩公子亦心口微热,竟无端有些难为情来。

“绿芙,快拿个碳壶过来为薛小姐熨青丝。红菱,你再去煮一碗姜茶来给薛小姐驱驱寒……”

“如此多……”谢字还未出檀口,薛卿又听那陆公子说到,“紫兰,你去请利公子过来。”

“体贴入微”的陆尧之方才被武姬“柔情似水”的眼神那么一凝,有些云里雾里飘飘然,便好心想着,薛小姐必定想要亲自向救命之人言谢……殊不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大事不妙了。

“如此多……麻烦陆公子,天色已晚,我等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家人担忧,薛卿告辞。陆公子还请留步,不必相送。”

说罢,薛卿便步履匆匆率先离去。武姬见状,虽一头雾水,也只好施礼而去。小游没想那么多,见卿姐姐走了,便抱拳道:“陆公子别见外,卿姐姐非习武之人,今日受了惊吓,才会心思不宁,我等先行告辞!”语毕,也是极快地撵上前面两人。

偌大的兰厅只留下陆尧之傻傻伫立原地,一脸懊恼不已然又百思不解的复杂神情。

回到“悠然居”已是子时,众人皆已睡下。薛卿松了口气,交代另二人对今夜发生之事守口如瓶,他日花花郎若听说什么问起此事,三人务必言辞一致,抵死不认落水中人有她三个。

“可这次摆明是针对我三人,为何不让花公子查查对方身份?”小游义愤填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武姬虽未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也不想就此假装没事发生,“小姐,至少要知道敌人底细,才能有所防备呀。”

“不必!我知是何人所为。”

……

次日,陆公子乘着一顶软轿,来到了悠然居。老伯通报了正在书房琢玉枕的主人后,花花郎显得有些诧异:当初为梦萝一事,陆家也不过遣了老管家陆福来请,陆公子今日怎会亲自登门?

“陈伯,请陆公子进内宅。”

“老朽领命。”

陆家与花花郎交情匪浅,然陆尧之却是第一回拜访这悠然居。一进宅院,处处鸟语花香,翠绿茂盛,碧塘清幽,偶有几条花斑锦鲤露出鱼嘴啜那池塘上萦绕之细虫……一派生机盎然。

陈伯将陆尧之请至茶阁,沏了一杯上好碧螺春,便退了下去。陆尧之仔细打量这雅致茶阁……和陆府比起来,虽处处显得“简陋”,却比陆宅那些奢华浮夸的布局显得更有格调。陆府是金,华而俗。悠然居则是玉,朴而韵。

花花郎一入茶阁便见到陆尧之正津津有味四处欣赏,四目相对那刻,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似的赏识……他赞他好高雅,他誉他有品味。

“不知陆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陆某今日而来一为道谢,多谢花神探不辞辛劳为梦萝沉冤得雪,使她在天之灵得以安心。”

花花郎微微颔首:“理应如此。”

陆尧之又道:“二为谢罪,昨夜玉泽湖……”

陆尧之口齿伶俐,言辞恳切,花花郎虽当时不在场,却仿佛见证了事情发生的整个经过,种种细节历历在目。

“……是以陆某不知说错了什么,开罪了薛小姐,令她三人拂袖而去。今日陆某带了些稀奇小玩意儿特来向三位姑娘赔礼道歉,一点小心意,还望花神探代为告知。”

明明是陆尧之救了她们,三人却弄得好似陆尧之害了她们,花花郎暗道,其中必有隐情。花花郎性情温和,向来不喜发怒,如今却额冒青筋……这个卿卿,方来芝兰城多久,便接二连三遇险,虽说她福大命大,然一旦出事,他如何对得住困在皇陵的老大哥?如何对得起薛家列祖列宗?

那件事,须加快速度进行了!

陆尧之离开悠然居时,颇有些失落,以为还能再见上武姬一面,不想花花郎根本无意让他见到女眷们。花花郎为人守法重礼,利戎倒是不意外陆尧之败兴而归。

踏上软轿,陆尧之面无表情坐在塌下的玉凳上。一直躲于软轿的利戎则是一脸戏谑地斜躺在轿塌上,悠然自得道:“如何?被我言中了?你果然见不到她。”

此时陆尧之心里一片阴霾,听得利戎在此落井下石,颇为怒,斥责道:“就数你最乌鸦嘴!”

利戎被骂,却是眉开眼笑。

陆尧之见此,亦毫不留情口蜜腹剑起来:“我见不到武姬姑娘,心有不快。阿戎你见不着薛小姐,怎么好像躲过一劫似的?”

利戎窒了窒,顿时哑口无言。

又听那陆尧之火上浇油道:“薛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昨夜里如此反常,岂不怪乎?我私下里询了绿芙是否有怠慢之处,绿芙便将昨夜细节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我瞧着薛小姐听到阿戎你名字时恼羞成怒的模样,又想到阿戎一向好热闹,那夜却避而不见,次日下巴还出现可疑淤青,便大胆猜测绿芙之前所担忧之事……想必是成真了吧!”

陆尧之竟也有如此老奸巨猾模样!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利戎三缄其口,不承认亦不否认。但以陆尧之对他的了解……利戎终于不做声,陆尧之也有些累了,闭目养神起来。

……

后花园里,薛卿正在看小游和武姬比试。小游一直有个疑问,究竟是她武功略好,还是武姬更胜一筹?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三人又对出游尚有余悸,便定下一场点到为止的切磋。

花花郎手执紫檀玉龙箱来此时,小游正以一招天降花雨将武姬打败在地。武姬用的可是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剑法,和小游这招比起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看来,这小游武艺之高强,众人究竟看懂几分?

“花公子,你手里拿的是何物?”小游见到翩然而至的花花郎,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如跳兔儿般飞快蹦去。薛卿见状,抿唇低笑。武姬哭笑不得:她落败之人犹在反思,小游却已忘了胜负。果然是越在意越易失意么?看来她得学学小游,切勿得失心太重。

“这是陆尧之赠予你三人……作为昨夜失言赔罪礼物。”

三人立即呆若木鸡。

这个陆公子,真是多此一举,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