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

被困

失重感都没能让刘慈惊醒。

噗通一声摔到底,刘慈被泡在一个温暖的水潭中,她更不愿睁开眼睛了。

四十多度的水温是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刘慈只觉得通体舒泰,若非那刺鼻的味道一直挥之不去,她真的想好好睡一觉。

迷迷糊糊间一个念头突然闪现,也不知她裤脚绑着的山芋会不会被闷熟了……刘慈一下就醒了,那可是她要留着做种子的,事关修行大计,由不得刘慈不重视。

她随即发现了自己的处境,黑灯瞎火的,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潭,头顶一线天缝隙里透出的微弱星光。

原来是一脚踩空掉进了洞穴中?看头顶距离,怕是不止十丈,四周黑乎乎的,又有水潭散发的雾气所挡,越发看不清环境了。

潭水不深,刘慈站起来刚刚没过腰际,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潭底石层的滚烫,地热的威力可见一斑。看来若非寒冬,水潭温度会更高,那时掉下来就非泡澡享受而是水煮活人了。

一想通是地热的缘故使水潭在寒冬仍有高温,刘慈不由得讶异,难不成附近还有火山?

那刺鼻的气温就很好解释了,是伴随火山地质而生的硫磺。

硫磺烟味熏久了是要人命的,怪不得她脑子发晕踩空掉下来。刘慈在水里站了一会儿,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着微弱星光,模模糊糊也能瞧见四周环境了。

水潭直径十几米,整个洞穴很是宽大,或许是因为难闻的硫磺味,没什么动物呆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刘慈暂时不必担心有野兽背后袭击她。

涉水上岸,除了靠近温泉的一圈地质坚硬,脚下的泥土又湿又软。刘慈最近勤读农书,知道此类土质属于沃土,若是硫磺含量不浓,用来耕种倒是不错的选择。

洞穴石壁上攀附了许多山藤,影影绰绰,刘慈怕里面藏有蛇,也不敢随意靠近。

走了两步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同她一同掉下来的木棍,将自己的武器拿在手中,刘慈多了许多底气。

可是要怎么出去呢?

头顶是狭长的缝隙,大概只允许一人通过,而整个洞穴是陡然开阔,并没有什么可供攀附落脚点。刘慈一时也想不到办法,离开温泉后才察觉身上的衣服湿哒哒难受,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脱了衣服痛快洗了一个热水澡。

过了两月野人生活,平时再注意擦洗,身上的污垢也不少。

刘慈全身泡得红通通像煮熟的虾米,搓掉身上一层死皮,疲倦尽去,是来异界后少有的神清气爽。上了岸将快辨不出原色的衣服也洗了拧干,摊开铺在温泉边的岩石上,地热如此厉害,天亮时必然已烘干。

刘慈整个人也顺势躺在岩石上,温度偏高,使她翻来覆去像是在烙人肉馅儿饼。

好不容易天亮了,她没休息好,如果有外人在此,一眼就能看见刘慈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黛之色。

清晨的光线照下来,终于赋予刘慈更好的视野。

洞穴形状好比一个倒扣的锅盖,除了头顶有个狭长的出口,其他地方看上去又湿又潮,石壁严丝合缝,她就是拥有猴子的本领恐怕也难以攀爬出去。唯一能利用的,大概只有长在洞穴幽暗处的山藤。刘慈将地形和材料明了在心后,想了许久,大概只有一种方法能试试。

想要出去,必须得很好利用手边的材料:山藤和木棍。

刘慈用棍子仔细扫过,没有蛇虫窜出来,她才开始扯藤蔓。

挑选两指宽的藤蔓,费了好大力气才弄了一堆。刘慈苦中作乐想,此时越费力说明藤蔓越坚固,她出洞时安全又多了几分保障,这样一想果然充满动力,将扯下来的山藤彼此打结充做长绳,也有四五十米长她才罢休。

再将藤蔓一头紧紧绑在木棍上,刘慈挽起裤脚下水,掂量了一下木棍重点,使劲将木棍往头顶缝隙抛去。

第一次忘了估算藤蔓的重量,木棍只抛空十米就掉了下来,若不是她见机闪得快,差点砸到自己。

刘慈认定只有这样才能逃出洞穴,犯了倔劲儿,一遍不成就扔十遍,机械性重复一个动作。其实木棍加上几十米山藤的重量,首先要抛空十丈距离就非易事,再则让木棍卡在缝隙上,更是小概率事件,刘慈右臂用力过猛连抬起来都困难时,木棍终于准确卡在了缝隙之上!

刘慈欣喜不已,却连笑的力气都没啦。饿着肚子干活儿太难受了,等回去后一定要美美吃顿大餐!

带着水分的山藤再坚固不过,刘慈使劲压了下,承受她一人重量完全没问题。

她虽然很废材,好歹出生世家,平日里和周公子一群人嬉笑怒骂,也去玩过几次室内攀岩。将最下面一截山藤紧紧捆在腰上,为了减轻负重,刘慈很果断舍弃了她带着跑了一路的山芋。要知道这种无处借力的垂直攀爬,几乎完全靠的是臂力,单她一个人都不知道能否坚持到最上面,更别说带着十斤山芋了。

刘慈紧紧握住山藤,双脚一收,整个人已经是挂在了上面。先是手臂往上递,两手交替间就是在循序渐进往上攀,同时双腿得牢牢夹住山藤,减轻手臂的压力避免掉下去。

她爬了两米就喘气休息会儿,十丈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刘慈都不敢去看头顶到底还有多长距离,只是闷头往上挪,怕看了心里绝望一下泄了气。

水雾笼罩中,她低头不经意瞧见洞穴地貌,原来竟也爬得大半距离了么?

刘慈吊在山藤上休息了片刻,正待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距离征服,不料用来捆绑山藤以做支撑的木棍不堪负重,“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刘慈整个人又掉了下去!

山藤一阵晃荡,她此次却没昨夜好运正巧掉在温泉正中央,而是人落在泉中,左腿却磕在了泉边的岩石上。

完了!

剧痛袭来,刘慈一张小脸皱在一起,眼泪止都止不住流个不停。

骨折了,木棍也断了,要被困死在地洞中了,如此认知让她怎不肆意痛哭?

一朝由高高在上的刘家嫡女变成十岁稚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远离地球的未知异界,她被野狗追过,差点死在锦鸡火团下,她在原始森林中挣扎求生……说到底,不论她幼时再怎么聪慧,了解多少高科技,刘慈仅仅是一个不为生计发愁,在刘家庇护下活得恣意的年轻姑娘。她原本目标是一辈子混吃等死,既不是孤女,也没有怀才不遇,她对自己从前的生活满意极了。

“穿越”如此苦大仇深的机缘,偏偏落到了不想穿越的刘慈头上,此时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刘慈放声大哭一场。

什么混沌莲,白玉池,《符箓大全》,《齐民要术》还有尘仙子留下的修真传承……根本就没给她选择要不要的机会,硬落在她头上,被时空隧道带到魔法世界的账,自己该找谁去算?

刘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懒得思付逃出地洞的办法。

此次有水有山,也算是个风水墓穴,要知道地球联邦新纪元之前才有土葬的风俗,如今一切追求复古,她要是埋骨地洞,算不算附庸风雅也追了一次潮流?

从小锦衣玉食,刘家教她要挺直了脊背做人,没教过她要学苦情片的女主角,拥有别人怎么欺负怎么踩都坚强活着的韧性呀!

没错,刘慈怂了,不想再去和天争,此时她几乎已经认命了。

抽抽噎噎哭了老半天,饥饿疲惫,加上硫磺水汽的熏烤,刘慈整个人昏昏沉沉没多少生机。

如果她这样睡过去,很可能真的没办法再醒来。眉心深处,连一片叶子都没长全的混沌莲急了,如今它寄身在刘慈识海,可谓和刘慈共体而生,她要是没有生机,混沌莲也必死无疑!

怎么才能让刘慈活下去呢?

荷叶一抖,池水一阵颤动,昏昏睡睡的刘慈发现自己重回地球,服侍了她多年的女管家冲上来嘘寒问暖。侍者们拥着她去沐浴更衣,洗完了牛奶澡,做了精油按摩,穿上真丝的长裙出来,女管家已经安排好了饭菜。

酒香醉人,桌上全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刘慈觉得自己好像饿了很久,赶紧坐下不顾形象大吃起来。

侍者们难掩诧异,慈小姐再恣意妄为,一举一动却是优雅完美的,何曾如此不顾仪态?

塞了满嘴食物,刘慈觉得自己快撑死了,刘紫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嫡姐永远是温柔的,她只是静静看着刘慈,那种温柔的目光让刘慈有溺毙的窒息感,还有浓浓的心虚愧疚。

她在嫡姐关怀的目光中羞愧低头,唤了一声“阿姐”,突然就惊醒了。

温泉的水汽,小腿的剧痛……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啊!

想起梦中所见,刘慈的羞愧是不掺水分的真。

几千年前,刘家并不是什么大权在握的信仰家族。刘家先祖,一个患了绝症的年轻姑娘,机缘巧合之下为尘仙子所救,病愈后发誓终生供奉神祗传播信仰。没有其他技能的刘家先祖以自己最擅长的作画入手,工笔细描的仙子图尤为传神,每每售出一副仙子图,她必然要讲述一番尘仙子的事迹,几十年辛勤不断,倒让她真的聚拢一批相信善有善报诚心供神的信徒。

青丝转眼白雪,到了刘家先祖晚年时,一副仙子图价值千金,刘家也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哪知河内阿尔法联盟却突然进攻地球。战争结束时,地球已被严重污染,焦土寸草不生变异兽横行大地。地球人的生存空间紧缩到几个集聚地中,十人九亡,生前享尽殊荣的刘家先祖晚景凄凉,逝去的时候极为困顿,陪葬的物品,只有她画了一辈子,战前价值千金此时形同废纸的仙子图。

刘家后人死守信仰,新纪元地球联邦初建,为了“长生之秘”而来的阿尔法联盟对所谓的神迹大肆打压,刘家在地球存身不住,被逼的离开尘仙子的道场“洞庭城”,搬去了人力修建的月星居住区。

夹着尾巴收拢旧部,足足被压制了三百年,刘家几代家主没人想过放弃,终于在新纪元三百年时,迎来尘心仙子的回归。

此后直到新纪元3845年,刘慈穿越之前,刘家作为供奉真神的信仰家族,与尘仙子式微时另一旧部荣家并立地球联邦之巅,享数千年不朽的荣耀辉光!

数千年前,谁又曾想到,一个学画又患绝症的年轻姑娘,会一手开创荣耀绵泽数千年的庞大世家?

刘慈咬着唇,先祖身无长物仅靠着一腔虔诚信仰都能创下如此基业,她还有幸得到了尘仙子留下的修真传承,没理由就该默默无闻死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吧。

……不成神,不做仙,只要这世间知道我曾来过,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