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求证

第四章:求证

第二日,林玉神清气爽的起床,满意的伸了个大懒腰。草草吃过早饭,照旧带着雪雁出了房门却没有和往日一样去正房。她沿着游廊穿过夹道一直来带内院大厨房里。

昨日虽然和黛玉说起林如海的病时言之凿凿,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没底的。

在现代,确诊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需要有多个检查论证。这里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故而今日一大早来厨房求证。

汞中毒一般要有个来源。长期接触汞:如职业病或职业范围中有汞或汞化合物又或者误食、误服汞化合物。

林如海是官员不是匠人,职业病首先排除,剩下的可能日常接触常用的东西,再就是误服了。

她前几天在正房里早就仔细看过林如海常用的器具,并无多得。故而来厨房探一探。

因着今日是小年日,晚间要祭灶,厨房此时正预备着晚间祭灶要用的祭果和酒菜。

正忙乱着,不意她进来了,众人忙来见礼。林玉挥手让她们自去忙,自己带着雪雁在厨房细细查看。

正看着,有个年轻的媳妇子上来笑道:“祭灶用的香烛一早就备好了,祭果、酒和菜也正备着。昨日听公爹说起如今尚有一件事为难,吩咐我今日回事时一并回了姑娘,可巧姑娘就来了。”

这媳妇子林玉在平日理家事的的时候见过,正是福伯的儿媳妇——孙嫂子。她男人便是那日码头候着的狼毫。

林玉便也问她是何事,却是因为晚间祭灶事。

林家人丁单薄,林如海现今病得起不来床,林黛玉又是个女孩儿,竟无人能祭灶。

林玉低头想了想道:“劳请孙嫂子告诉福伯,请他到前院去请琏二哥哥晚间祭灶。”

贾琏虽然是林如海的外侄儿,不算是外人。也是权宜之计。

孙嫂子得了信,忙打发了厨下的一个小丫头去了。自己仍留在林玉身边作陪。

林玉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正要走时,看见另一角放着一个泥炉,旁边隔着一个熬药的药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

“那是什么?”

“这是给老爷熬药用的药壶,像是小丫头偷懒,尚未清理。”

林玉拿起来看了看,里头还有残留的药渣子。

林玉并不懂中药,也看不出什么。问紫鹃要了个帕子,把里面残留的药渣包起来,又拿了一副没熬的新药。

出了厨房,一直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林玉才小声吩咐雪雁。等会儿她到正房拿了方子,再带上这包里的药和药渣,悄悄到前院里头找个相识的小子,到城内几家药铺去让大夫看看。

到了正房,林玉取了方子连着几角银子给了雪雁。才要叫她去,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一会儿到了前院,找人的时候千万记得不能是府里时常采买的。把东西给了他,就在二门等着。”

雪雁虽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多问。拿了东西就走。这却是她的好处了,虽没有紫鹃的聪明,胜在听话,不多嘴。

这厢林玉在正房里等的心焦,一直到午饭十分才回来。

林玉瞥见她在房门口站着,心里虽急,面上却没露出来,仍旧给林如海喂羹汤。

一直到她自己照常吃完了午饭,才借着饭后消食带着雪雁走到廊下无人处才问她。

雪雁回答道:“得了姑娘的吩咐,我到前院去找了在前院的小子。他带着东西在城内多跑了好几家药房。

大夫们先看了方子,说俱是些寻常用来治风寒邪湿的药。

又看了药和药渣,却说里头多了一味清心镇惊的朱砂有些奇怪。朱砂虽是安神的,多用来研末冲,或入丸散,并不该入煎剂。”

林玉听了心惊,忙又问:“这朱砂是在药包里,还是在药渣里?”

雪雁回答道:“药包和药渣里都有。”

果然是汞中毒。朱砂含有无机汞化合物,具有一定的毒性。它藏在林如海的药里,长期服用,难怪病情不减反重。

知道了病情,林玉开始思索如何救林如海。

在现代,治疗汞中毒药物主要是二巯丙磺钠和二巯丙醇。这里自然是没有的。只能改用中药,辅以食疗,看能不能排出毒素了。

林玉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也是她不敢跟黛玉打包票的原因。

思索了一阵,她又对雪雁道:“你先回去房里,多取些银钱来。再另使一个人,去城中最大的药铺。

就说家里是做金匠的,因着做事不谨慎中了丹汞,请大夫开个对症的方子。在跑几家,让各家大夫都看过后,方子没有问题再抓了药来。仍旧是悄悄的,别叫人知道。”

雪雁听了吩咐,遂先去方中取银钱。因林玉吩咐的急,进了房门直奔里间,正要开柜子,便听一人骂道:

“你这丫头进了门就风风火火的,眼睛里竟看不见人。这又是要做甚?”

雪雁手按上柜子门,看见上头的锁才想起来钥匙是紫鹃管着,自己并没有。

因挨了骂便有些闷闷的说道:“姑娘要使银子,唤我来取。”

紫鹃道:“既要取银子,如何眼里又没有我了?”

一边说,一边起身从腰上解了钥匙去开锁,开了柜子从里头拿了两颗银稞子递转身与雪雁。

雪雁接了银稞子又道:“姑娘说要多取些,这些只怕不够。”

紫鹃便问:“姑娘要这许多银子做甚?”又取了两个给她。

“我也不知道。”

雪雁接了银子,风风火火的跑走了。紫鹃在后头骂她也没听见。

却说这厢林玉打发走了雪雁,又叫来一个小丫头,叫她去厨房取些牛乳和生鸡蛋来。

待得了牛乳和生鸡蛋,又开始犯难。这些东西,要怎么叫林如海吃下去呢?

盯着牛乳看了半天,才得了一个主意。于是便也不急了。先使人在正房廊下安置了个小炉子,换了个新药罐。又把林如海吃的药取来亲自收好,只安心等着雪雁把药带回来。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雪雁拿着个布包进来,悄悄对她说:“姑娘,药得了。”

耳房里,林玉悄悄换了药,在廊下亲自守着煎了,又看着林如海喝下去,待林如海睡去,在正厅直坐到前头贾琏顺顺当祭了灶才走。

回到房里,紫鹃服侍她洗漱,刚把发箍取下来,就听她问道:“姑娘白日里要那许多银钱做甚用?”

林玉随口搪塞她道:“今儿祭灶赏人用。”

紫鹃还待再问,林玉却不理她了。见她已躺在床上闭了眼,紫鹃无法,只得给她掖了掖被角,吹了灯,自在小塌上睡下。

刚闭上眼,林玉便听见黛玉轻声说了句“谢谢”。

嘴角勾起个无声的微笑,又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林玉满脸笑容,竟是欢欢喜喜的进了正房。众人见她笑的这样高兴,俱是面面相觑。

有小丫头小声道:“老爷病得这样重,姑娘却笑得这样开心。莫不是失心疯了罢!”

林玉躲开赵姨娘探向她额头的手,对丫头的话毫不在意。再次吩咐丫头去厨房取牛乳。

那丫头见她这样也不敢怠慢,忙小跑着奔厨房去了。

待牛乳取来,林玉把装着牛乳的碗捧在手里,用调羹舀了送到林如海嘴边,笑吟吟对他道:

“昨日夜里,女儿梦见了菩萨。就求菩萨救爹爹。菩萨见我心诚,就赐了我一个方子。菩萨说爹爹的病只要多喝牛乳和豆羹,不出一月,必定能好起来!”

林如海看着黛玉手里捧着的牛乳,心里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怕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便是喝了牛乳也是无用的。

林玉见他只看着碗叹气,如何不知道他怎么想?她想这么个办法,正是因为知道林黛玉这副身子此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难以取信大人。

她催促道:“爹爹快喝了罢。喝了就能好起来了。”

脸上仍是一片天真的笑意。

终究是不愿意揭破,又怕伤了女儿的一片孝心,林如海只得一口一口把牛乳吃尽。

待他吃尽了牛乳,众人又看着林玉在廊下拿着扇子欢欢喜喜的熬药。

几个姨娘看她这个样子,都悄悄抹眼泪。

大姐儿太可怜了。六岁就没了母亲,才一年多眼看着老爷又要…

唉!

旁人心里怎么想林玉自然是不知道的。整日里在林如海面前做戏装父女情深,让她有点厌烦。索性在心里跟林黛玉商量让她出来照顾病人。

林黛玉自然是喜不自胜。从此日后,林黛玉便时时出来照顾照顾父亲。林玉也乐得轻松。

林如海的饮食俱换成了豆羹和各色蔬果。连日里吃的都是这些,换作寻常人,早就吃腻了。为了不叫女儿伤心,林如海每日俱都吃尽了。

众人本以为只是为了哄孩子不叫林黛玉难过而已,哪知几日后林如海的病竟然眼见着一点点有了起色。

除夕前一天,林如海竟然能下地了。

一时间众人俱叫阿弥陀佛,福伯更是欢天喜地的让人拿了铜钱到街上见了和尚就分散些。

前院里贾琏闲着无事正在厢房里和几个小厮押戏。自打那日到扬州后,除了每日里去给林如海早晚问安,就只在二十四日夜间祭了灶神,除此外别无它事。因着林如海病着不又好出门,故每日里只在厢房和几个小厮取乐。

忽听得窗外一阵喧闹,他忙使了一个出去问。待听得林姑父好了许多,又忙进去问安。亲眼见得林如海下地走路,也有几分欢喜。又打发人去北边送信给贾母。

因着福伯使人在街上散钱的举动,不过一日扬州城各处俱知道林如海好转的消息。

一时间便有许多人上门来贺,林如海还在病中不能应酬,便打发贾琏出面迎来送往。

此后年节,俱是贾琏出面应酬。一时间贾琏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早乐不思蜀了。

除夕这日晚间家宴,林如海也很是高兴,不顾众人劝阻,强撑着在席间坐了许久,期间还问了贾琏许多话。

林如海虽能下地,却一直养了两三个月才算病愈,饶是如此,还是落下了不小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