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溪情节 001

第一章 小溪情节 001

001忆童年清河玩伴，思奶妈心烦意乱

“别往下走了，水会没了脖子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边冲梅沐大喊，一边朝梅沐身边游去。他叫安河，比梅沐年长两岁，常去离他家不远的梅沐奶妈家玩，奶妈让梅沐叫他表哥。他正在水中摆弄着胖乎乎的躯体上下跳跃，突然发现梅沐正不顾一切拍打水浪，向下游穿行，就急急喊了一嗓子。哪知梅沐正玩得尽兴，嬉笑声与水浪声连成一片，根本没听到表哥的呼喊。水清粼得透彻，梅沐的粉色裙子在水中上下摇曳，若轻歌曼舞，煞是好看，可不一会却平展展飘在水面，若被风吹得招展的粉红丝带静静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这可吓坏了安河，他使出浑身解数，迅速朝梅沐旁边游去，眼看就要抓着梅沐，却被梅沐双腿一蹬，甩了一脸水星。

“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安河双腿一蹬，立起身来，边擦脸上的水，边上气不接下气说着，却没有一丝责备意思。

“哼！有什么可怕的！”梅沐站立水中，瞪了安河一眼，似乎根本不理会他的好心。

“听说安伟人去世了，学校明儿组织到公社默哀，你去不？”安河征求梅沐意见。他知道，梅沐虽然不到上学年纪，却肯定有办法参加学校一些特殊活动。听到表哥问话，梅沐愣了一下才答：“到时候看吧”，因为她不清楚父母能否同意。梅沐从小就认得这位伟人，因为奶奶家就挂着他的头像，说这人很厉害，救过无数人的命。有一次，梅沐非要跟来奶奶家小住的吉县大姨妈家的表哥上树淘鸟，卫星表哥担心意外发生，就对梅沐说：“不听话，我就告诉你奶奶家墙上那个人，让他好好管管你，他可是专治你这种不乖孩子的”。卫星表哥比梅沐大十来岁，长得笔直修长、帅气十足，虽是农民出身，说话却自带一股官威，居然把梅沐给唬住了。自此，梅沐就将安伟人刻在记忆深处。今天安河表哥竟说这人去世了，梅沐打心里想去弄个明白。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梅沐母亲居然把她带到学校，还把她安插到清河村一年级队伍中，前去参加吊唁。因为长得高，又被安插到第一排领头位置，梅沐兴奋不已，站在长长的队伍里东张西望，希望能向她的安河表哥炫耀一番。

清河村是清河县清河镇的一个小村庄，村里共有七个年级，每个年级的学生都整齐地排成两行，在各自老师的带领下，走到公社门口，再变成一纵队，缓缓走进公社一个三十平方米大的房间。屋内四围桌上摆满安伟人生前写的或与其有关的各类大小书刊报纸，四壁则是安伟人出席各场合的照片，中间竖立一块与此屋极不相称的巨大木板，木板上没边没沿钉着安伟人巨照，安伟人微笑看着大家，目光和谐可亲。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进门后先是有秩序地走到安伟人跟前，深鞠一躬，然后各自归队，沿着墙角向前行进、默哀，在房间内转一圈后，每个人肃穆的脸上就都挂起了雨星儿，大点的同学则和很多老师一样，发出阵阵抽噎声。梅沐不知受了感染，还是感觉到什么，竟然也哭出声来。

十点一刻左右，吊唁活动结束。安河不知从哪跑来：“梅沐妹妹，跟我去你奶妈家吧，从小溪那边走”。小溪是村里唯一一条纵贯东西的水路，村里人多在那里洗衣、淘米、洗澡。梅沐幼小的记忆里，村里人似乎只要与水有关的事都会在那里解决。小溪位于村子西南，公社正前方三百米处，多为浅水滩，最深处不过一米七八的样子，一人高而已。昨天梅沐与表哥安河刚在那里游过泳。只是要从那里到奶妈家，却等于绕村子半个圈，比从奶奶家爬坡去奶妈家，要多走很多路。但一想到小溪里那些玩伴，想起那清潾潾的水下鹅卵石，梅沐就不由心生痒痒，随即破啼为笑，跟着安河表哥就冲溪边奔去。

玩伴二奋、四平已在小溪等着梅沐，她们两家与梅沐奶奶家相邻，是梅沐记事以来形影不离的玩伴，特别这个小溪，几乎是她们三个不约而同日日莅临的地方。二奋长得小巧玲珑、眼睛特会说话，喜欢唱歌、表演，但在大人眼里却是洋相百出，所以她觉得只有在小溪岸畔才能一展歌喉，才能看到蓝天白天冲她微笑。四平属于眉宇粗重、脸庞四平八稳、眼眸大且明亮的那种，她喜欢坐在沙滩上发呆，或抬头看天，或低头望水，似乎要看穿天际和水井。表哥安河却是偶尔才来小溪一次，或许只是因为要到清河村探望梅沐奶妈，也就是他的大姨妈，才会顺便来此玩一次，这是小时候的梅沐对安河表哥的全部印象；而安河每次在村里见到梅沐总要约她从小溪这边去梅沐奶妈家，却是因为他感觉只有在小溪，梅沐脸上才会现出笑意，才会多和他讲几句话。

安河是个机灵、嘴甜的小胖墩，经常有意无意套取梅沐的话：“梅沐妹妹，心儿妹妹可想你了，你上次走后，她哭得稀里哗啦，还说……”

梅沐抬头瞪了安河一眼，没有答话。

“梅沐妹妹，你怎么总不理我？要变天了，咱们赶紧回吧”安河从水里钻出来，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冲梅沐道。

“你去吧，我要回奶奶家”梅沐却答。

“为什么？”安河一脸诧异。

“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梅沐回答干脆利索，头也不回便随着二奋、四平原路折返。其实，梅沐每天都期待去奶妈家，因为只有在那儿她才可以无拘无束、任意撒娇。梅沐不止一次听奶妈讲：“你一岁半断奶后，就经常从你奶奶家跑出来，一个人爬上小山坡，来找奶妈，好说歹说才能将你劝回去；奶妈想你了，就经常大半夜让你奶爹陪着下山，站在你奶奶家门外小土丘偷偷抹眼泪，不敢让你发现”。最让梅沐难过的是，每次从奶妈家走时，心儿妹妹总会拽着自己胳膊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灵儿姐姐到底年长几岁，却也是满脸阴云地帮梅沐收拾好东西，嘱咐梅沐早些回家。在梅沐的幼小心田，奶妈就是温暖的怀抱与港湾。她想去奶妈家，可又怕去奶妈家，更怕这份渴望与心思被不相干的人偷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