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魇

第七章 梦魇

懵懵懂懂的年纪,委实不知,一词可以刻骨铭心,一玉便能寄托一生,一曲足以聊慰一世。

我再次将《凌龙九决》熟背几番,又呆坐了许久,快到酉时,“公子。”门外是问音的声音。

“你家公子可在?”是他。

“请进。”两人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对门外说着。

“吱......”门开了。

一袭白衣,浅棕白扇,打开着恰到胸口,还是那朵“梅”。

不知为何,看着那朵梅,我心里总隐隐现出一丝莫名的怅然,我走到外间,慢慢坐下,他身上多了些熟悉的香粉味,我不假思索,便问:“你,你从哪来的?怎么会有香粉味?”

他看我一眼,我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这香粉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我眨了眨眼,拎着桌上的茶,深深喝了一口。

“哦?看来,你的鼻子很灵嘛!”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说着很讨人揍的话。

“你,哼,懒得跟你说,爱讲不讲。”我居然因此生气。

“嗯”他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你......”他没说完,外面响起思悦的声音:“公子,公子!”

问音:“干嘛呢?公子有事,你大呼小叫的干嘛?”

思悦有些急切:“又来了,那人又来了!”

问音语气重些:“谁呀?谁又来了?”

思悦的声音:“就是,就是早上那人啊,那什么白......”

“‘白镜山庄’的白大小姐?”我补充道。

“嗯,就是她,还有,还有个什么‘管家’”思悦一脸奇怪的样子。

“管家?”问音问。

“嗯嗯,说是特意来拜会公子,这是拜帖。”思悦递了个折子给我。

听此,我吩咐问音道:“问音,去看看。”

“是,公子。”问音没开门,却是答得果断。

听她对思悦说:“你留在这儿,我再去看看,别离开。”

旁边的人说:“丫头不错。”

想到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能让他吃瘪,我心里有些乐,说:“我虽不曾行走过江湖,不过也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问音一向谨慎,特意交代思悦留下,也是为我考虑,毕竟......你在”我故意说得重些。心想,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的,活该。

“很好!”我没想到他居然说:很好。

“什么叫很好?你......”看到他不在乎的样子,我来了气,“我们有那么熟吗?用不着你考虑。”

他说:“两日后有趟商旅要去‘伏鱼城’,你若决意要去,可顺道”,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方便些。”

此言,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赶紧平静下来,“多谢!”

我知道,想在他身上探知点东西是不可能了,看他还不打算离开,也是,定是想看看热闹,我如此想着。于是,向着门外的思悦说道:“思悦,进来吧,一起去看看下面如何了。”

“是,公子。”门开了,思悦笑着,同时,不忘手中的剑随时准备拔出。

“无事,给我系好。”我将琴背上,捏着布角。

“是,公子。”思悦伸手过来,一手还握着剑。

他起身了,收起扇子,随后出得房门,与我和思悦一道下了楼,始终距我仅两步之遥。

问音见我,说道:“公子,除了那位外,就是一位自称‘齐崖’的管家和架车的小厮。”

“嗯”问音果然细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重要情况已然知晓。

离得一丈左右的那人,约摸四五十岁,穿着不是绫绸,倒也不是麻布,是最普通的“南锦”,但那领口所秀的图不常见,想来,不仅仅是管家那么简单,我心中自是多了丝防备。

那人双手一搭,深深一辑,不快不慢:“小老儿‘齐崖’,见过公子。”他这么一鞠,甚是有礼,而我一届外来人,且年纪轻轻,显得不那么尊老了。

我示意问音,问音赶紧用剑托着此人双手。

“不敢不敢,我们不曾见过,不知先生找我何事?”我不想客气。

“听闻公子琴艺超绝,小老儿能得一见,实是万幸,此次,特陪同大小姐来请公子到山庄小住,早前,打扰公子,还请让小老儿赔罪。”如此说,又要一辑,问音赶紧阻止。

“哦?如何赔罪?”此人一来便先入为主,说是陪主子而来,可实际行的却是僭越之事,主子还未发话,倒先把自己介绍得好,不免让我心中不悦,于是,我偏不让他如意。

“这......”那张脸有些难看,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吧。

“既不知如何赔罪,那便想好了再说吧。”我转身欲要上楼,瞥到白烟公子那面具下嘴角的笑,忽然又不想就这么算了,恰时,那白大小姐真真是及时雨。

“等......等等”她口吻比一早好得太多,“早上是我打扰了公子,公子想要如何,才能为我爹爹弹一曲?”

“哦,此番前来,是为了你爹爹?”不说,我都不甚记得清晰早上是怎么回事儿。

“是的,我爹爹昏睡多日,梦中也是念叨着什么曲子,再这样下去,我......我......”没说两句话,眼泪就开始掉了。

我平日里总喜装个可怜样哄爹爹,可却最是见不得眼泪,于是声音放大了点道:“够了,咽回去。”

她赶紧擦了擦脸,全顾不得体面的样子,与早先那副刁蛮模样判若两人,她这样子,不似作假,我突生不忍,便和气了些:“进来吧。”

几人跟着进了楼,我就近找了个空坐,旁边的几桌,方才就已经空空如也了,见我没发话,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站着,我随口说:“坐吧。”

她看了看我,有些犹豫,说:“我,我还是站着吧。”

“随你便。”我不客气道,“说吧。”

话说这白大小姐,也还算胆大,虽是紧张,却也是口齿清晰:“爹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一个个都夸自己琴艺精湛,可没有哪个能唤醒我爹爹......”有些哽咽,看我一眼,不敢掉眼泪。

白大小姐顿了顿,想来,这些日子,定然也是吃了些苦头的,人也坚强了些,继续道:“我爹爹是突然这样的,头日还好好的,还说要带我拜师学剑来着,没想到,我第二日找爹爹时,他便昏睡不醒,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听见爹爹说‘好听,好听’,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没有大碍,就是不知为何不醒,说‘好听’该是做梦来着,那两日,爹爹滴米不进,后来,有位先生说,可以找找懂乐理的人,给爹爹弹弹曲子,说不定就能醒来,可是,快两个月了,爹爹还是不见醒。早晨听说,这里有人昨夜弹琴,弹得极好,所以,所以......”

“所以,一大早就想将我绑了,去为你爹爹弹琴?”见她吞吐起来,我故意道。

“不,不是,公子,我,我没有要绑公子,我,我是太着急了,公子的琴声,连树上的鸟儿都被吸引来了,公子肯定,肯定能唤醒我爹爹。”这话让我一惊。

“你在哪听来的这胡话?”我问。

“是......昨夜在此客栈歇脚的都看到了,公子,这镜悦客栈周围一夜之间就多了许多鸟儿,小二还发现后面的棕树上都有好几个窝了,以前从未见一夜之间能有这么多鸟,庄子打猎的肖子今早也比往常猎得多。”她生怕我不信,赶紧把知道的,听说的,不管真假,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

“道听途说,不辨真假,你爹爹就是这般教你的?”我突然意识到,昨夜我似乎惹来了不少麻烦。

“公子,是,是真的,我和崖叔刚才就去看了的,小二没乱说。”合着方才没突然闯进,是去看鸟了。

“如今已是七月,临秋之际,自是北燕南迁,镜城处这南北分隔之地,多了些许北来的鸟儿,不必大惊小怪。”我说。

“那,公子,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我爹爹,不然,不然,我爹爹真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世间亲情,莫过于如此,这般担忧,溢于言表,不禁让我想起了爹爹,心软了下来,去一遭也无伤大雅。

“明日吧!”我不忍,便答应了。

见我起身,白大小姐赶紧站到一边,“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我和崖叔明早备好马车就在此等候公子!”说着话,亮晶晶的眼睛打着转儿,我不忍,便转身回了客栈。

我走到楼梯半道,忽觉身后不像是问音和思悦的脚步,这才转身一看,果然,是他,仍在我两步之距。

回到房间,我并未取下‘凌龙’,费了许多口舌,有些口渴了,问音先倒了杯茶,立于我身侧,“咕咕,咕”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思悦一听,忙说:“公子,我这就去催老板。”

我想着与瑾姨约定的时间,挪挪背上的琴,坐下,他见状,说了句:“那白庄主的症状,许是梦魇。”

我整想问问具体的,他又说:“具体,明日看了再说吧。”这语气,仿佛早已相识,“你先休息。”

他出了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展辰,展辰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想着,莫不是明日他要陪我一道去白镜山庄吧。

‘隐落亭’,我昨日来时的路上曾见过,一刻钟足以,但手里这块玉上的“牧”字,事关娘亲,我变无法静心,于是吩咐问音:“让思悦随意拿点垫垫肚子就好,等会我出去一趟!”

说着,问音回来了,背后那小厮端着一个盘子,低着头,眼神瞧着路,小跑着跟在问音身后。

到了屋内,那小厮倒是有股子机灵劲儿,煞是有礼道:“公子,本店虽是这南境偏安的小店,但这‘梅燕糕’却是出了名的,过往旅人,但凡吃过,无不称赞,老板说了,感谢公子大恩,今儿这‘梅燕糕’算是小店的赔礼,请公子尝尝,老板也说了,公子若有吩咐,定当尽力。”说完,看那样子,许是在等着,我有什么要求。

此刻,想着娘亲,不免有些不耐烦,问音察觉到了,便对那小厮说道:“上完就退下吧,我家公子如有令,再叫你不迟!”

那小厮便深深一鞠,退了出去。

我匆匆吃了几块‘梅燕糕’,由问音和思悦陪着,前往“隐落亭”,一路,不禁想起他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