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难开

口难开

如今他学成归来,他要娶她!狄怀英紧握手中的茶杯,心已经飘到那个佳人的身旁。

“芷妹,我回来了!”

娄师德看着狄怀英神游在外,拊掌大笑道:“怀英兄,世人皆说近乡情更怯,如今已到了太原,怎的怀英兄反而看着有些急不可耐呢。”

狄怀英听见此话,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不禁让三人啧啧称奇,但其中奥妙怕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你说是么,怀英兄”张柬之狡黠一笑,在学院中他与狄怀英关系最为亲密,自然略知一二。

果然,娄师德与魏元忠纷纷露出好奇的神情,不断揶揄着狄怀英。

张柬之也趁机打趣:“怀英兄,你说说呗。到底是何等绝色佳人,才会使得怀英兄魂牵梦绕啊。”

“三位仁兄切莫再打趣我,实在是并无此事啊……”

狄怀英还未说完,张柬之便邪邪一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件事物:一株早已枯黄的狗尾巴草编织的手环。

“诶,怀英兄,别急,你说了我就给你。”张柬之急忙躲过了想要抢夺的狄怀英,一脸坏笑。

狄怀英看着三位至交好友着实没法,只能悻悻妥协道:“罢了,罢了,我说了便是,你先给我,要是这手环有什么闪失,我不好和芷妹交代……”

正当狄怀英想谈起自己和王芷的青木竹马之情的时候,此时,岸上突然传来了一声“狄公子!”

“可是怀英兄家中族人前来迎接?”

狄怀英摇头,颍州本就离并州太远,他离家三年也只不过在去年送过一封家书,此次回家也是事出突然,也未曾写过家书。

那么会是谁呢?狄怀英从船舱将头探了出去,那是……?!

在岸边的王芷看着从船舱探出头的狄怀英不禁哽咽,急急地扯着摽梅衣袖道:“是英哥儿,摽梅,我等到了!”

摽梅也是喜极而泣,抱着自家小姐高兴地欢呼雀跃。在狄怀英看到王芷后,很明显船就加快了速度,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船舫就停靠了岸。

正当王芷准备迎上去时,船舫却款款走出三位王芷不认识的翩翩公子,王芷的步伐也减缓了下,毕竟她不能在人前失了大家闺秀的礼节。

整理了一下仪容服侍,看着英哥笑意盎然走上前来,王芷也甜甜一笑道:“狄哥哥,你回来啦。”

而狄怀英也看着王芷如水般的眸子道:“我回来了……”

王芷不知道怎的,双眼逐渐红肿,眼泪似乎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芷妹,不是答应了我,不再哭了吗。”狄怀英轻轻用方巾擦掉了泪水,语气极其温和。

王芷强笑一声:“是,英哥儿我不哭了。”

此时,其余三人对视而笑,其中与狄怀英关系最好的张柬之又接着揶揄道:“古人都说西子捧心千古之美,师德兄、元忠兄,你们说眼前的梨花带雨相比西施如何?”

娄师德听出打趣之意,也顺嘴接道:“这西施如何美,我们未曾见过。不过眼前的梨花带雨之美,我是平生未见啊~”

“也难怪怀英会将吾等三人弃之一边了,我看我们三人还是走吧。”魏元忠最后起哄,三人扬言欲拔腿就走。

“哈哈,是我的不是,三位仁兄莫怪。”

“狄大哥,这三位是……?”王芷看着狄怀英似乎与三人熟识,也不好孟浪称呼,只得出声询问。

狄怀英听此首先介绍了张柬之:“这位是清河张氏长子,名柬之。文学斐然,是我们颍川学院的翘楚。”

王芷盈盈望了一眼,果然风采流转,浑身的大才之风。

“这位是东阳娄氏嫡子,名师德。”

王芷暗自打量此人,眉间似乎有些功利,但是眼神清澈倒也是可交之人。

倒是最后一位……

狄怀英沉吟半响,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这是魏公曹孟德嫡系十四世玄孙,本姓曹但因一些原因故以魏为姓。”

“这便难怪眉间桀骜枭雄了”王芷暗忖着此人必定桀骜,没想到竟是曹孟德嫡系之后,若非曹姓没落,不然哪怕是自己太原王氏也比不过。

而此时王芷也知道该是自报家门的时候了,便缓缓施礼道:“妾身王氏,闺名芷。刚刚多有施礼,还请三位公子宽恕妾身不敬之罪。”

“王氏?这太原之中,似乎就只有一个王氏……”三人似乎有些不信能见到太原王氏的掌上明珠。

王芷也是微微一笑,十足的大家风范。

“家父正是陈州刺史。”

三人皆为之侧目道:“皆说太原王氏钟毓名门,千古流芳。如今更是只有一嫡女,视为掌中瑰宝,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王芷婉言谢道:“三位公子过誉了,想必三位与狄大哥一路风尘仆仆,不若去我王氏府邸,也好让我太原王氏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好。”

几人也的确是盛情难却,相顾之下还是与王芷同行去了王府。

“诶,芷妹,你怎知我今日回来?”途中,狄怀英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趁着其余人不注意悄悄问了句。

不过王芷怎会告诉他,三年来她每天都会去渡口等他呢?王芷偷偷做了个鬼脸,狡黠一笑道:“不告诉你~”

说完,王芷就小跑进了城,最后还不忘回头一笑,顿时天地间都仿佛黯然失色,狄怀英都愣了,脑海中只剩下王芷的盈盈笑声。

“嘿嘿~醒醒,人家都走了~”张柬之摇醒愣了半响还在发呆的狄怀英,正大光明地笑了起来。

而狄怀英不知道的是,王芷笑脸在离了他之后,便成了一脸的忧伤和担忧。而摽梅知道,她家的小姐为何担忧……

“小姐,狄公子进了府便瞒不住了,还是提早和狄公子说了罢。”

看着同样一脸担忧的摽梅,王芷也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可是她如何开口?说她即将远嫁?说她即将成为他人妇?

想到于此,王芷忧从心起,那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已经让她是心力憔悴,如今好不容易高兴片刻。哪怕只有片刻,王芷就希望抓住这一丝,恨不得它再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然而,事实终有面对的时刻。如今现在整个太原城都张灯结彩贴满了烫金般的喜字,若是一家一户如此倒不会让人多想。

可是每家每户都是如此,连太原城门口都挂着喜字,在并州太原又有谁家的喜事能有如此的排场?

一路走来,四人本就是足智多谋之人。越走向王府,排场越是铺张奢华,到了离王府一里地时,大街上皆已经铺满了红绸丝缎。

三人已看狄怀英脸色越发难看,张柬之刚想出言宽解,就被一对通红的眼睛瞪着:那双眼珠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神凌厉不屈,仿佛让人置身冰川寒流。

张柬之何曾看过狄怀英如此?

“狄兄……”

“张兄,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再多言。芷妹没告诉我,便都是假的!”狄怀英冰冷的话语有些刺激着三人,面如寒霜的模样的确三人未曾见过,只好噤声屏气,沉默不言。

一里的路似乎非常难熬,狄怀英三人如此,王芷亦是如此。她同样看到了大街小巷那铺天盖地的红绸丝缎,越靠近王府就越是能听见王府隐隐传来的锣鼓庆乐。

突然王芷一个踉跄,亏得摽梅手疾眼快扶住了自家的小姐,可是一看:小姐脸上已经是遍布泪痕,眼神哀婉地望着四周喜庆的布置。

“摽梅,英哥会恨我,是不是?”说到此,王芷眼中又涌出两股清泉。

摽梅也是啼哭不已,她从小与王芷长大,早已经将王芷的喜怒当作了自己的喜怒:“小姐……不会的,您也是无能为力,狄公子不会如此的,他会理解您的……”

“不,不!我有能力,只要我拒婚,我以死相逼,父亲和母亲一定会答允我的,他们从小就这么爱我……”

摽梅一听此话,直接跪倒不断磕头道:“小姐万万不可啊,这是皇上圣旨赐婚,皇命不可违啊,您这样做会害了王氏全族啊!”

王芷听此话,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神空虚地望着远方喃喃道:“是啊,王氏全族啊,父亲、母亲、姑姑、奶奶……他们都会因为自己送上断头台……”

王芷想到最后瘫坐在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她第一次品尝到,也是她这个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小姐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无可奈何。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为什么你就不能早点回来……”

王芷轻声低语者,仿佛诉说着命运对她的折磨。可是她不能倒下,因为她倒下了,陪葬的就是王氏全族。

“摽梅,扶我起来吧。”王芷做好决定了,她不能让全族为她陪葬,若是只能选择辜负一人与陪葬全族比,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扶起她的并非是那双能做精致糕点的巧手,而是一双温暖且能带给她安全的手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芷妹,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两难,我也不该为了心中的一口志气而不提早向伯父求情。若是我肯放下心中的执拗,三年前就去伯父面前哀求,如今你就不会如此伤心了。都怪我,怪我~”

王芷抬头望到的,是那个曾经让她开心、让她自由的男子。可是如今,还是那个他,却让自己百般忧思、让她痛苦不已。

王芷眼含热泪,轻咬嘴唇,最后闭眼才缓缓说道:“呸,你这个,狠心短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