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医生的难处

前线医生的难处

“什么好消息?”

郭安安笑眯眯地说:“如果和谐医院缺少防护物资的事情核实后,我们报社肯定也会想法设法去帮忙解决的!你是没看到,昨天的信息一经发出,就有很多热心市民想为疫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相信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放弃咱们湖汉的,放心吧,这座城市早晚会活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经历过抑郁的人,更能对别人的烦恼感同身受,即使黄欢不说,郭安安也知道他们此刻所经受的难过——对病毒的恐惧、对亲人的忧虑、对死亡的畏惧。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黄欢停下车子,“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右转就是和谐医院了,现在特殊情况,医院附近救护车出入频繁,我们接送医护人员也不能将车开到附近去,只能让你自己走过去了。”

说话间,几辆救护车呼啸着进了医院大门,又有几辆闪着刺眼的灯往各个方向奔去。

“欢哥,谢谢你,回去的时候我自己走着就行。”郭安安下车,又转过头道:“还有,物流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多操心了。”

黄欢郑重地点点头,志愿者车队已经初具规模,各自的排班也步入正轨,但很多志愿者在不接送人的时候就只能找个地方干等着。光耗时间,效率着实很低,倒不如充分调动志愿者们的积极性,让他们的付出更有成效。

郭安安刚过十字路口就被几位穿得严严实实的警卫拦住了。

“站住!请问你来干什么?”一位高个子警卫拿着体温枪走到距郭安安一米远的位置。

“您好,我是鲁报的特派记者,来采访一下医院的情况。”郭安安拿出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记者证。

“那您跟医院负责人提前预约过吗?”

郭安安摇摇头:“医院的电话打不通,麻烦您给通传一下。”

高个子警卫盯着记者证看了一会,有些迟疑地说:“我先给你量一下体温,但是您没有预约,领导可不一定有时间接受采访。”

后面慢吞吞走过来一个体态略胖、身上穿着防护服的男人,很不耐烦的叫嚷:“干嘛呢,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高个子警卫马上转过身,恭恭敬敬道:“刘主任,这位记者想采访咱们院领导。”

“记者?有证件吗?”

郭安安又将收回手中的记者证摊开,展示给那位刘主任看。

“你先给她量一下体温,我去打电话请示领导。”隔着口罩看不出刘主任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冷硬。

“不好意思啊,刘主任平时说话就这样,您别介意。”高个子警卫笑笑,抬手给郭安安测体温。

“36.5℃,正常,有没有咳嗽之类?”

“没有。”

“好的,您稍等会,现在特殊情况,不能请您进去坐着等了。”高个子警卫说话很是温和,站在一旁时刻警觉地看着周围的人和车。

过了几分钟,刘主任走了过来。

“领导今天没在院里,没法接受采访。还有,和谐医院里面全是重病号,来这里的都是感染新冠病毒的人,你一个健康人就别往里面凑了。”

郭安安有些失落,她来之前也预料过会有这个结果,但是没问出个结果来,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

“早知道就直接来暗访了。”郭安安内心嘀咕,脚下却是一步也没挪动。

刘主任说完,没作逗留,又往医院门口走去。

郭安安看刘主任走远了,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高个子警卫身上。

“这位大哥,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张。美女记者,您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真的不安全。”高个子警卫本名张富贵,在和谐医院当了三年警卫,打过交道的记者没几个,但见过的记者却不少,他知道院领导对记者的态度,所以有样学样,话语间也极是尊重。他也打心底里担心郭安安进医院采访会被病毒感染。

但郭安安不想离开,她打算发挥自己的特长,跟“被采访对象”聊会天。

“张大哥,你最近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之前是在院区内的,近几天查得严了,就在这路口也设了岗。”

“我看刚才刘主任身上都穿了防护服,你咋没穿呢?”

张富贵搓搓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现在防护服太紧缺了,我在路口相对比较通风,接触不到那么多病毒,穿了也是浪费。”

郭安安一听,话题来得全不费工夫,“听说和谐医院收治的多是重症和危重症,医生护士的防护服够用吗?”

“嗨,哪够用啊!现在到处采购不到,我们医院的医生护士的防护服都是省了又省,最开始是四个小时换一次,现在考虑到库存,不得不延长到六个小时一换,大家在进隔离区之前都不敢喝水,生怕要上厕所!”张富贵的表姐在医院上班,有时候下班了也忍不住诉诉苦,所以他对于内部的现状还有一些了解。

“要是防护服短缺,那些医生护士不都有被感染的风险!”

“可不是嘛,所以医院给我发了一套,我也没舍得穿,留给我表姐了。”张富贵无奈的摇摇头,“她在呼吸科,最危险的那个科室。”

“停一下!你们要去哪?”一辆车驶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张富贵急忙上前拦住车辆,进行例行检查和登记。

郭安安本来还想继续聊一会,但这一会儿救护车又多了起来,张富贵显然已经忙得无暇顾及她。

按掉录音笔,郭安安打开底图导航回宾馆。

没有得到医院负责人的回答,却也了解了医院防护用品确实短缺的情况。郭安安边走边在脑海中组合着当天的素材。

按照常理,郭安安需要了解到医院防护服、护目镜、防护面罩等的库存数量,以及预计可使用的天数,通过数据说话能让新闻更有说服力,可现在她所掌握的只是一位医院警卫的话,她自己是相信的,可是放到公众面前可信度并不高。

上午做黄欢的车过来,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并没有感觉如此遥远,可下步走回去时,郭安安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要走断了。

路边上停着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大多数从外地回来的车早就没了停车位,只好临时停放在马路边。这个时候没有交警来贴条,停在马路边倒也不担心。沿途看到几个地铁站,全部都拉下了门闸。公共汽车站也早就没有公交车运行。为防止疫情扩散,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早已停摆。最奇怪的是,去年声势浩大做起来的共享单车,沿途竟然也没有遇见一辆。

如今所有的不便,都让人开始怀念那些便利到爆的公共服务。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后,郭安安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宾馆。轻车熟路做好进宾馆前的一系列消毒,郭安安又在宾馆做完整套消毒清洁工作,整个人只想瘫倒在床上。

但想到今天的采访,还是努力爬起来打开电脑。自从患抑郁症后,郭安安的思维速度就比以前慢了许多,记忆力也有所下降,大多数时候她为了不错过每个细节,即使再想偷懒,也会硬撑着把工作做完。

稿件写到一半,黄欢突然打电话过来:“丫头,你今天的采访怎么样?”

“欢哥,今天没能采访成功,我连医院门都没能靠近。”郭安安语中透出淡淡失落。

“我猜就会是这样。他们医院的领导今天陪同国家领导人视察了,我是后来才听人说,早知道我就在路边等你一会了。对了,如果你想知道他们医院防护服的情况,是不是可以直接通过医生来了解?”

郭安安一愣,也不顾对方在电话那天根本看不到,连连点头:“可以的,他们是使用防护服的主体,对这些肯定有更直观的了解。”

“那这样一会我给你发一个电话,今天我堂弟黄宇去接送和谐医院的医护人员,恰好有个科室主任坐他的车。黄宇听他提到防护服的时候特别焦急,估计也是到处买不到的原因。”

很快,郭安安就收到了黄欢发过来的电话号码,对方名叫刘畅,正好是呼吸内科的科室主任。

郭安安马上拨了过去。

“喂,你好。”对方的声音透着沙哑,很是疲惫。

“喂,刘主任,您好,我是鲁报特派前来报道此次疫情的记者郭安安,冒昧打扰您了。”

一听对方是记者,刘畅不由一个激灵,“哦,郭记者,你好,不知你要采访些什么内容呢?”

“是这样的,我从咱们这边的志愿者处了解到医院防护物资紧张,想跟您了解一下,院区的防护物资库存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如果有必要,我想通过新闻媒体来缓解一下医护人员的燃眉之急。”

刘畅一听,立马如机关枪般说道:“岂止是紧张,是严重短缺!我们科室作为抗疫最前线,稍有不慎就有被病人咳嗽飞沫沾染的可能,现在我们科室所有的防护服加起来最多也只能再撑几天,为了节省防护服我们科室的医生直接在里面穿着尿不湿,连续六个小时一口水都不喝的!其他的科室像是ICU也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如果再没有新的防护服,我们的医生护士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如果他们被病毒感染了,谁来救那些病人啊!……”

刘畅将病房中发生的事情捡重点说了一通,郭安安听得一阵心酸,“刘主任,您说得这些,我能据实进行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