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迢迢

绿水迢迢

最可恨的是下毒的始作俑者还在笑!

卫隐他还在笑!

“这三年你过得好吗?”卫隐含笑的双眸看着苒华休认真的问。

这三年过得好吗?

呵?好,当然好,这三年她简直过的十分精彩!她从颠沛流离、一无所有,到如今的腰缠万贯、富甲一方有什么不好的?

苒华休低头看了着卫隐握住的自己的手——若是三年前她肯定很高兴吧。

苒华休抬眸对上卫隐那双含笑的双眸,皱了皱眉,把手抽出,淡淡道:“还不错。”

“我怎么觉得,三年不见,你与我见外了许多?”卫隐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三年很短吗?”苒华休语气平淡。

“华休……你莫非是怪我回来太晚了?”卫隐小心翼翼的问。

苒华休用衣袖磨了磨手指,然后拿起一只茶杯在手里摩挲,不以为意的笑笑:“你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隐被噎住,看着如今淡漠的苒华休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三年前的华休温暖的像个太阳,带给人希望,怎么如今……

“别这样……”卫隐抿了抿唇,看着苒华休,目光深情。

两人四目相对。

呵,苒华休一笑——别这样?不这样,她该怎样?她该如当年一般待他如稀世珍宝么?

可是当年是他不稀罕的。

她如今做不到了。

她的心不再风起云涌,只剩风卷残荷。

大概是因为豆蔻娉婷的年纪最容易芳心暗许。

大概是因为少年时期,每个人都是至纯至善。

也大概是因为,卫隐在苒华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出现,她当年就把他当成了她的救世主——

他会在夜最深最冷的时候,笑着说只是来偷折几朵梅花,然后送给守梅花的苒华休一双厚厚的棉手套。

他会在苒华休冻到自闭的时候,抱来两个大棉被,两个人各窝在一个棉被里,苒华休听他指点星河,听他用清越声音朗诵“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怎么不叫人生出向往之心呢?

只可惜,玉是没有心的。

*六年前*

卫隐英俊潇洒、性格温和又学识过人并且对穷苦百姓有同情心,与苒华休认知中的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有着很大区别。

其中有着最大最大区别的大概就是鄢陵有名的纨绔子弟、鄢陵首富独子,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心大少——宁公子,宁弈是也。

宁弈此人不仅花里胡哨,而且十分骚包,是倾城教坊的熟客,书读的不多,妞泡的不少。但他偏偏是卫隐的好友,两个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十三岁的苒华休终于在众人苦心婆心的劝说下与谢庭芳握手言和,重回了倾城教坊。

她脸上的两块冻伤虽然已经愈合,但痕迹仍在,这使得苒华休很自卑。

尤其是在面对卫隐青梅竹马——苏迢面前。

卫隐与苏迢的母亲是手帕交。卫隐的父亲是尚书大人,苏迢的父亲是苏元武苏将军。

两家本来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只不过苏迢的父亲苏元武因为一次战争中违抗军令,导致八万大军全军覆没,遭到群臣弹劾他通敌叛国,天子龙颜大怒,下令将苏氏全族男子流放边疆筑建城墙,女子充作军妓。

苏元武只有苏迢一个女儿,万万接受不了女儿充作军妓的事,于是耗尽家产也求尽人脉,最后将苏迢托付在了倾城教坊——倾城教坊是著名的文人骚客游乐之地,但不同于别的红楼楚馆,这里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

苏迢生的肤若凝脂,红唇齿白,十分好看,性情温婉,倾城教坊许多人都喜欢她。

平心而论,最初时,苒华休挺喜欢苏迢,苏迢不仅貌美,而且脾气涵养都是极好的,虽然……她会让苒华休觉得气馁。

怎么会不气馁呢?

她对卫隐有着不一般的心思。

可是卫隐和苏迢仿佛一双璧人,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苒华休失落又无奈,但她没想去破坏。

只不过她这样想,别人不这样想。最不待见她的便是当年十五岁年少轻狂的宁弈。

“喂,别看了。人家郎情妾意,你一直偷瞄什么呢?”公鸭般的破嗓子,搁到老高的二郎腿,十五岁的宁弈一脸桀骜的笑。

“……。”苒华休拧起眉头无语的看了一眼宁弈。

宁弈却看看着她似笑非笑。

宁弈看不起苒华休,因为他把苒华休看做是觊觎卫隐和苏迢爱情的小偷。

苒华休也看不起宁弈,因为宁弈总是一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其实他真的不懂。

十三岁的苒华休只想把对卫隐的那种喜欢,深深的埋在心里,宁弈却总是要尴尬的点破。

其实她真的不会对卫隐和苏迢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要知道卫隐对苏迢是真的很痴情,苏将军出事之后,卫尚书不允许卫隐再与苏迢这种罪臣之女来往,卫隐就为了苏迢叛出尚书府,离开京都只身前鄢陵。

苒华休觉得卫隐和苏迢的爱情很美好,卫隐和苏迢两个人都很美好。

她其实真的什么也不会做的。

但宁弈一直不理解她,直到五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

五年前倾城教坊的生意越发火爆,在这种情况倾城教坊为了增加噱头,号称在元宵夜要个开个风花雪月之最的百花宴,由四海来宾推选出四位倾国倾城的花美人。

十四岁的苒华休,脸上伤疤褪去,漂亮的五官笑起来如同娇蕊初放,尤其她那双如同琥珀的眼睛格外漂亮。

就连苏迢也忍不住对卫隐说,“华休的眼睛真漂亮。”

卫隐笑笑,他一直就觉得华休长的好看。

"可惜她不大爱笑。"

“我觉得……宁弈看起来像是喜欢她,你不觉得宁弈对华休很特别吗?”苏迢说。

卫隐挑眉,然后勾了勾唇角,拍了拍苏迢的头,“别乱说,宁弈听到会不高兴,而且华休不会喜欢宁弈。”

苏迢失笑。

十五岁的苏迢开始对苒华休生出一份不喜来,虽说苒华休很识趣,不怎么会晃到她与卫隐眼前来。但卫隐每每有什么好玩的的玩意儿,或者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都会说一句,“待会(讲)给华休,她肯定很喜欢。”

随着苒华休越长越漂亮,苏迢心中警铃大作,虽然看似不动声色,但经常拿宁弈与华休两人来调侃。

宁弈第一次被苏迢调侃喜欢苒华休时恼羞成怒,差点没把倾城教坊给砸了,不过后面听多了,他慢慢也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反正谁都知道他不喜欢苒华休那个表面冷漠,内心心机重的丑女人。

但让宁弈没想到的是,终是从一天起他会为这个丑女人感到难过。

那是五年前,倾城教坊百花宴前夜,倾城教坊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骚客,倾城教坊为此特意在秦淮河上举办了赏灯会。

那天,卫隐四人聚在一起,卫隐苏迢二人成双走在前面笑看风月,宁弈、苒华休二人则是走在后面远远隔开,各自赏景。正当四人想寻舟赏月时,迎面来了群看似非富即贵的人,与卫隐起了冲突。

原因是因为对面人看见苏迢美貌,出言调戏。

苒华休与宁弈隔卫隐苏迢稍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卫隐已经被人推进秦淮河里,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苏迢愣在岸边手足无措。

在宁弈惊诧的目光下,苒华休这个丑女人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把卫隐往岸边拖,可是苒华休毕竟是女子,难得把卫隐拉起来,宁弈赶紧上前帮忙,废了好大劲才把卫隐拉起来。

卫隐不通水性,拉起来的时候呼吸微弱,宁弈赶紧按压他的胸脯让他通气,旁边苏迢哭的死去活来。

等卫隐悠悠醒来,苏迢已经哭成泪人,见苏迢喜极而泣的样子,卫隐温柔的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宁弈尴尬别开头去,却看见一身湿淋淋的苒华休被冻的一脸苍白,宁弈突然惊醒——他刚才忘把苒华休给拉上岸了!

宁弈有点踌躇想问问苒华休有什么事没,又不好开口——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苒华休,只是大家都知道他讨厌苒华休,如果不表现的讨厌她一点,感觉很丢脸。

那边苏迢心疼卫隐一直掉眼泪,急匆匆的叫人拉马车来,带卫隐回去换衣服。

卫隐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苒华休,但什么也没说。

苏迢泪眼盈盈向宁弈打了声招呼就与卫隐相拥着走了。

苒华休心中苦涩——她为了卫隐可以拼上这条命,可是这条命却抵不上苏迢的一滴眼泪。

苒华休的心一点一点变冷却被莫名其妙气呼呼的宁弈赏了一个锤钉壳。

“蠢死了。”

苒华休还在恍惚间回忆。

却听见卫隐叹道:“从前岁月静好,只是当时已惘然,不懂得珍惜,如今忆起,觉得甚是可惜。”

苒华休闻言呵然一笑,忍不住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有什么好可惜的。”

卫隐闻言愣了,他一双明亮深情的眼睛深深的注视着苒华休,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苒华休对过去的毫无留恋,对他的毫无留念,他忍不住心中一震——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华休从前不是这样的。

明明她从前看他的时候,满眼璀璨星河。

明明从前她为他奋不顾身,难道三年的时光足以把她对他所有的喜欢全部磨灭吗?

卫隐不甘,他蹙了蹙眉头,认真的看着苒华休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他已经失去他爱的苏迢了,他不想再失去令他心动的华休。

“看来,我真的来晚了。”卫隐喃喃道。

苒华休闻言抿紧了唇——

他说他来晚了?

呵,无论他来早来晚,如今都没什么好说的。

她一直被他放弃,所以她选择了自我救赎。

还有宁弈,宁弈帮她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