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深闭门

雨打梨花深闭门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已经撑不住了,虽然是丫鬟,可她作为林怀恩的心腹平时倒是跟个小姐差不多,此时已经有汗滴了下来。

“起来吧。”我扶起她,似笑非笑:“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她拿不准我的意思,又不敢不说话,踌躇了一下才说:“那文小主,虽说礼仪规矩周全,可是神态总是市侩老练,似乎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小姐,手上似乎还有老茧。奴婢瞧着,不像是练琴所致,反而……”

我见她说得清楚,应该没有保留,就让她坐下了:“以后跟我说话要干脆些,拖拖拉拉的反而最后是你的身子受不住。”

秋水倒是毫不扭捏,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问我究竟。我自然不打算瞒着她,将之前遇见文绣鸳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么看来着实可疑。”秋水眼神闪动:“但现在她已经成了小主,是皇家的人了,现在查出来冒名顶替一定牵连甚大,首当其冲就是救她的小姐您和柳小姐!”

“不错。”我随意应答,并没有太惊喜,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事情。

“小主与其揭发她,不如想个法子,抓住她的把柄。”

听到此处,我眼前一亮,这女孩着实通透,对得起秋水二字。

秋水见我眼中流露出欣赏,更有了底气:“其实试探她也不难,小主若是同意,我立刻命人去请文小主。”

我与她略商量了几句,便听她的话躲进了后面的屏风里,倒是真的想看看这丫头能用出什么计策来。

文绣鸳匆匆来时没有看到我,眼神闪烁。秋水连忙迎了上去:“文小主快请坐,我家小主稍后就来。”

文绣鸳却不是坐得住的样子,凑到了秋水身边,秋水正在绣花,见状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文绣鸳看了看。

“真是精致。”文绣鸳感慨,秋水笑了笑:“只不过是给我家小姐绣的肚兜而已,江南府绣院众多,听说所有小姐都会学习绣工,以此为美。文小主身为江南府选上来的秀女,一定精于此道吧?”

文绣鸳眼神一闪,吃吃笑道:“小时候吃不得苦,半途而废,并不会这些。”

秋水却并不放过她,有说有笑一派亲切的样子拉着她绣花,文绣鸳勉强绣了几下,果然一塌糊涂。

秋水见状,对外面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个小姑娘捧了东西上来,在桌子上布菜。

秋水笑盈盈地说:“方才席间小主总是被拉着说话,一定没吃好吧。我家小主特意请您一同来添一顿夜宵。文小主是想吃绿粳米还是想吃白粳米?”

文绣鸳皱着眉看了看那晚绿粳米,指着白粳米说:“这碗便不错,你原是姐姐的丫鬟,姐姐是我的恩人,她身边的人我自然也敬重,你不必为我费心这么多。”

秋水不置可否,安顿下她,说:“小主先吃,我去催催我们小主。”说罢便出了屋子。

我此时倒是饿了,施施然从屏风后面出来,与文绣鸳说笑了两句,又道:“水晶虾圆?我最是喜欢,还是秋水得力。”

“怎么秋水却不知道姐姐其实在屋子里吗?”文绣鸳掩面笑道,我知道她怀疑,但他又能奈我何?

随便解释道:“我刚才交代了她,又回去歇着了,许是她忙里忙外的没看见。妹妹喝茶,这是特意为你口味准备的茶。”

“多谢姐姐。”

文绣鸳连忙捧了茶,砸吧了两口之后满眼感激地说:“正是这个味儿!平日在家还常喝呢,总觉得又回到了江南家中,姐姐如此用心,我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我只是笑笑,这茶名为岁寒三友,江南府惯喝的从来都是云雾茶。她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的表情竟然是这样信手拈来。

吃完饭又说了几句话我便命人把文绣鸳送了出去,小丫头们连餐桌都收拾好了,秋水才回来。

“怎么样,试出来了?”我漫不经心地裹上一条藕荷色的长裙,坐在崭新的梳妆镜前梳头。

秋水点了点头,将文绣鸳绣的那几笔递过来给我看:“江南府的女子不会绣花简直无法立足,文小主能被选上秀女一定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却一点都不会绣花,着实奇怪。”

“还有呢?”这些我在屏风之后都听见了。

“还有就是,文小主甚至都不认识绿粳米呢。”秋水笑了笑:“白粳米是下人吃的,她却似乎不知道。江南府可是产米的地方。”

“行了。”我将象牙的梳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试探来试探去,都是这些恶心的事情。等今houjin了宫,岂非人人都要这样互相试探!”

秋水见我发怒倒是并不害怕,反而凑上前来为我抽下发饰。瀑布一样的黑发散开,冰凉如水。

“是这样,不谨慎小心对所有人都抱着防范,就无法生存下去。”

我不想再听,合衣睡下。

三日houjin宫,雪下得更大了。听府里的老人说,京城有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天气太差,风卷着鹅毛大雪吹得人睁不开眼,迎接仪式匆匆而过。我们被从偏门送了进去,一出轿子便看到了一位面容冷峻的太监在寒风中立得威严。

不是姑姑身边的江钟敏。我下了定论。

“姐姐!”我还未下轿子,轿子在我身后的文绣鸳竟然已经过来,伸出手来亲自扶我:“小心摔着。”

文绣鸳眼神有些凝重,我也明白她的意思,这雪这么大,恐怕是妖异之兆。我又想起选秀那天的雪,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心头不禁一痛。

我一下轿子,那太监立刻领着身后的奴才跪在了雪中:“奴才韩忠德,给两位小主请安。”

原来是皇后眼前的红人,怪不得自有一股气势。我笑了笑,与他客套两句,却并没有太热络。

我是林怀星,姝妃林南月的侄女,身上天然带了派别之分,我就是对皇后身边的人再真心结交,她也不会信我真的与世无争。

“今日的雪下的真是大,皇后娘娘说,当年姝妃娘娘入宫,也是这样的大雪,小主,您这是带着姝妃娘娘的福气来的呀。快请上轿辇吧!”

我心中冷笑,皇后还真是个实心眼,这种怨气所钟的话竟然也敢明目张胆说出来,不就是因为我是林南月的侄女所以心有怨恨吗?说出这番话来,恐怕是逼与我一同入宫的人孤立我吧。

且林南月本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因为文绣鸳穿了她当年所用的衣服而来兴师问罪的事情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虽然是她的侄女,却与她并无半分交情,当年她入宫的时候,我还是个刚被大娘子从乞丐一般的窝棚里拎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她作为当时的大小姐,看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如今我顶着她侄女的名号入宫,皇后拿她入宫时候的事情比着我,不知道她面对我是个什么心情?

皇后看起来敦厚,暗地里却是好手段。

我不回答他的话,准备直接上轿辇。韩忠良竟然还在我身边聒噪。

“今天雪下的大,路面上洒了盐,弄得到处都不合适,实在不能让您下脚。皇后娘娘体恤,特意命奴才过来照顾,您快上轿辇吧。”

韩忠良这有些夸张的客气讨好却让我心生警惕,已经上前的身子反而停了下来。

我仔细一打量,刚才没有发现,这轿辇黑漆漆的没什么装饰,看似低调,所用的木材却朴实温厚,有一种黑玉一般的质感。

难道是乌木?

我陡然滴下汗来,乌木可是只有君王才能用的,等闲亲王都不可用,制成被人坐在身下的轿辇品级更是极高,只有皇帝和身为小君的皇后可用。其他人若是用了,便是僭越之罪,称大不敬。这极有可能是皇后亲用的轿辇。

我心里一沉,又想到今日进宫的小主那样多,皇后为何偏偏派韩忠良照顾我一个?若不是别有居心,着实难以解释。

我看向那轿辇,只觉得风雪不是自天上来,而是从我的心中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