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城花间坊

飓风城花间坊

半寅及时打住心中失礼遐想,一本正经道:“薛小姐,若非方才武姬姑娘向我打听到花间坊一事……半寅都不得知两位姑娘要前往此处?”

薛卿虽听不出半寅言外之意,却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小心询问道:“半寅公子此话何意?难道那花间坊寻常人去不得?”

半寅沉着半晌,严肃道:“花间坊既是某地,亦非某地,也确实是寻常人去不得的。”

半寅这话倒是和利戎所言不谋而合,这花间坊究竟是什么奇怪地方?竟被他二人说得如此神乎?薛卿隐约不安起来……

“还请半寅公子明说。”

“飓风城南山有座池,名曰南池。因南山是座死火山,故那南池偶尔会化作温泉。这天然热汤,被此地官府霸占,专供达官贵人享用,故平凡人家根本不知花间坊。每到丑寅时之间,南山下的火山便会苏醒,这南池水即发热,逐渐由寻常池水化作温泉水,池边百花亦会争相开放,故而此时此地才可叫做花间坊。”

原来如此!

薛卿大喜过望,立即道:“武姬,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花间坊。”

“是,小姐……”

“不可!”半寅急道:“薛小姐三思!”

“半寅公子何出此言?”

“半寅深知薛小姐寻人心切,然你等不可贸然硬闯南池。其一,半寅方才说过花间坊乃本地达官贵人独享之物,你们根本无法接近。其二,假使薛小姐幸而入内,每到那花间坊出现之时池内尽是温汤的官吏富绅公子哥儿,薛小姐你一介女子,怎可混迹衣衫不整男儿中……”

“……”

薛卿并未想到这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望薛小姐三思而行。”

真不知那位神秘人如何作想,非要她亲自去那花间坊才肯现身?若不是他刻意为之,倒真是天意弄人了。

近日利戎为了与那太守公子套近乎,几乎散尽了他的积蓄。那太守公子也真是贪得无厌,仗着自己的太守爹,竟如此正大光明大肆收受贿赂。不过也亏得他贪婪,否则利戎也没这么容易打听到花间坊的来历了。

想起那太守公子所言,南池日夜派有衙役把手,稍有风吹草动,城里的官兵就会蜂拥而至。而每每丑寅之间,花间坊更是掎裳连袂,当地显贵携着外来贵胄在此香汤沐浴,既是附庸风雅,又能攀龙附凤,故而此处无一日不是人满为患。

只怕薛卿想入此地寻人,是难上加难了。如此揣着,四周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利戎夜能目视,故不喜点灯。有道熟悉的纤细身影徘徊屋外,她来做什么?

利戎不明所以,仍是期待着那人何时敲门而入。哪知她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仍是犹豫不决。利戎不由好笑,他的房间又不是龙潭虎穴,至于这般彷徨不前么?

就在利戎觉得那人即将半途而废之时,门扉上传来轻叩声。

“哒!哒!哒!”一下一下几乎敲在利戎心坎上。

几乎是那叩门声一止,利戎便拉开两扇……速度之快,时机之巧,竟令屋外的薛卿吓了一跳。显然,她尚未准备好以何种面目应对利戎的疑惑神色。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

“……”

一连两次异口同声,令薛卿哭笑不得,方才的迟疑不定一扫而光。既然她亲自找来了,足以证明她的诚意,以及她的信任,想来利戎不会斤斤计较……吧?

“利公子,”此乃薛卿第一回如此“尊称”利戎,利戎听了有些飘飘然,颇为受用。

“薛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利公子海涵,薛卿自小娇生惯养,胸襟不如公子宽广,对过往之误会一直耿耿于怀,三番两次为难公子……”

利戎闻言,挑挑眉:你还知道啊?薛卿见了,分外尴尬。

继续道:“……然薛卿今日幡然悔悟,公子一路助我来飓风城实在功不可没,薛卿再如此小肚鸡肠处处吹毛求疵,恐无颜再对列祖列宗。故而今日特来负荆请罪,还望利公子既往不咎。若能同公子冰释前嫌,化敌为友便是薛卿三生有幸之事了……”

利戎啼笑皆非戏谑着:“化敌为友?原来薛小姐之前一直拿利某人当敌人哪!”

薛卿面色微窘,有些无言以对:利戎也太能钻字眼了。

女儿家皮薄,再打趣她恐怕某人便要恼羞成怒了。虽然她趁着傍晚酉时三刻无人之际来此,多少有些重颜面多过真歉意,虽然她来此是为了……然以她心比天高的脾气,能亲自登门“讨好”于他这个三番两次“轻薄”于她的“登徒子”,已是天大的努力。

“薛小姐今日来此,想必尚有要事相商吧?请入内详谈。”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然薛卿想了想困难重重的花间坊,咬咬银牙,随他进了房……

利戎倒了一杯冷茶,抱歉道:“利戎习惯饮冷茶,并未让小二哥送热水,委屈薛小姐了。”

“无妨!”薛卿道,努力睁大双眼,仍是看得模模糊糊,薛卿无声哀叹:这人好生奇怪,不仅习惯饮冷茶,还习惯不点灯呢。薛卿不知她这番俏皮模样被利戎瞧了个真真切切,利戎忍俊不禁,这样的薛小姐真是少见,不,他从未见过,真是纯真可爱得紧。利戎将赞美搁置心底,他深信,若他真出言赞誉她,她必定立即翻脸不认人。

“薛小姐是否有事吩咐?”

他竟洞悉她的目的,真是智慧过人。薛卿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道:“吩咐不敢当,薛卿实乃有事请利公子出手相助。”

“薛小姐是要利戎想法子送你去南池花间坊?”

“……是,也不是。”

“哦?”利戎意味深长地看着薛卿,道:“难道薛小姐不仅要利戎送你进去,还要利戎陪同在旁?”

“……利公子睿智,薛卿正是此意。”

利戎不意外薛卿找他帮忙,也不意外她要他怎么帮忙,只是没料到她会邀他一同前往,毕竟观之过去,她对他可是诸多不满不信不采纳的。

“利戎可以答应薛小姐……只要薛小姐坦诚相告为何要利戎陪同?”明明半寅身为“本地人”应该更事半功倍的……利戎只敢腹诽,若真比较出口,便有些争风吃醋的嫌疑了。

他既然如此爽快,薛卿亦不再隐瞒:“原因有三。其一,利公子已先于我等深入飓风城达官显贵,进入那南池应不难。其二,武姬心性单纯,貌若天仙,并不适合女扮男装随我入南池。而小游好事,我怕她性子一来坏了事。陆公子半寅公子不是练武之人,若东窗事发恐自身难保……”更谈何护她周全。

话虽有理可循,然薛卿的理智却仍让利戎有些不是滋味,她对他,到底不是真的欣赏……

“最后一点呢?”

薛卿看不到利戎,也不知他是不是同样看不见自己,仍旧羞涩地别开眼,声细如蚊:“其三,花间坊全是衣衫不整男子,薛卿一个女子在那里有失礼数,传出去恐污了薛家家誉……思来想去,和利公子在这方面总算是‘患难之交’,由利公子陪同前去,应更容易接受一些。”

“……”利戎瞧着薛卿羞涩的模样,又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热了。

“……好,利某答应薛小姐。今夜子时,利戎会带一套合适的男装在后院梨树下等候薛小姐。”

“薛卿尚有一事相求。”

“薛小姐请说。”

“此事薛卿并未告知第三人,望公子同样守口如瓶,待事成之后,薛卿再向其他人解释。”

利戎难以置信挑眉:这竟然是他们的小秘密?

“这个……自然。”

“如此,便多谢利公子了……利公子。”

“嗯?”还有事?

“薛卿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并非只是利用公子。利公子你,当真是胸襟广阔,薛卿自愧不如。”

“……”薛卿没瞧见,利戎闻言,无声无息地笑了,那发自真心的笑容,惊天动地之俊。

利戎送薛卿出了门,又转身进屋……只见他手指一挑,飞快弹向某处,某处当即传来一声闷哼,利戎还未见到人影,那人便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好轻功!

利戎并未追上去,此人偷听他二人谈话是何意利戎虽不知,却并未放在心上。他与薛卿的谈话,就算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亦不会掀起大风浪。他还是费神想想子时如何将薛卿带入花间坊方为上策……有了,太守公子倒是个着手点。

回到房间的薛卿立即来到床榻上,褪了布鞋,抬起鞋底一看……方才她便觉得在利公子房外踩到了什么硬物,然她并不方便在男子面前查看,这才匆匆回屋。

竟然是……薛卿一见那硬物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薛卿实在难以置信。

……

是夜,太守公子正和美妾缠绵于床榻之间,忽然一阵怪风吹进屋内,灯火全灭了。待叫来侍从重新掌灯后,美妾发现替太守公子挂在屏风上的缎面罗衣竟“吹落”在地,那美妾讨好着拾起这足够她家乡父母吃喝数载的罗衣后,失声尖叫:“老爷,您的玉乾符不见了。”

“什么?”

须知,达官贵人们能够大摇大摆走进那南池证,凭的便是这人手一块的玉乾符。